,瞬间照亮了他的脑海。
他走到愁眉不展的方怀舟身边,指着那庞大的、固定在石基上的水磨结构,语气平和地问道:“方大匠,这水碓、水磨,必须如此牢固地固定在此处吗?丝毫动弹不得?”
方怀舟正心烦意乱,见问话的是个面生的年轻文弱书生,以为是哪个不懂装懂来指手画脚的文人,顿时没好气地回道:“不固定在这儿,还能在哪儿?水就在这儿流,难道还能把整条河的水都引到别处去?或者把这千斤重的大家伙扛着满街跑不成?”
语气颇为冲撞,带着工匠特有的直率和对“外行”的不耐。
马秀英微微蹙眉,正要开口提醒方怀舟注意态度,陈慕之却不在意地笑了笑,仿佛没听出对方话里的火药味,继续耐心引导:“非是移动整条河,也非搬运水碓。方大匠,你看这河水,丰枯不定,水位时高时低,流速亦随之变化。这固定式的水碓水磨,其结构、轮叶入水深度、传动比,都只能适应某一特定范围的水位和流速。水位高了,流速过快,冲击力过猛,易损坏轮叶和传动件;水位低了,又够不着,或者冲击力不足,无力驱动。我们何不……因势利导,让这水磨本身,能‘随波逐流’,自适应水势之变化?”
“随波逐流?自适应?”方怀舟愣住了,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完全超出了他固有的认知。马秀英和孙义也投来疑惑的目光,孙义更是暗自撇嘴,觉得陈慕之在故弄玄虚。
陈慕之不再卖关子,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较为直挺的树枝,抹平一小块地面,便画了起来:“我们不必改变河流,也不必移动山石。我们只需造一条足够坚固、吃水较深的平底船,不用太大,但要足够稳,能承载重量。然后,将水轮、传动机构,乃至石磨本身,都集成安装在这条船上。再将此船以坚固的铁链或缆绳,锚固于河道之中……”
他一边画,一边用树枝指点,详细解释:“丰水期,水位高,流速急,我们可将船锚固在靠近岸边、水流相对平缓的洄水区,避免急流直接正面冲击,保护机构;枯水期,水位下降,河心主流位置水更深,流速往往也更稳定有力,我们便将船驶向河心锚固,利用那里依然充足的水力。”
“最重要的是,船体本身浮于水面,可以自然地随水位的涨落而上下起伏,水涨船高,水落船降,始终能保持水轮以最佳角度和深度入水工作!如此一来,就无需像建造固定水碓那样,必须耗费巨资修建复杂且容易淤塞的堰坝、导流渠来勉强维持一个固定的工作水位。传动结构也可以因此简化许多,动力传递更为直接,损耗更小。此物,我暂称之为——‘船碓’或‘船磨’。若要紧急提升产量,我们完全可以同时建造数条这样的船磨,并列于河中,互不干扰,齐头并进!”
随着他的勾勒和深入浅出的讲解,一个全新的、突破性的、灵动而巧妙的水力利用方案,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沙土地上。这方案跳出了固定思维的桎梏,将“以不变应万变”的固定模式,转变为了“以万变应万变”的灵动策略。
方怀舟起初还带着几分不屑和烦躁,但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眼前打开。
他猛地一拍自己汗津津的光亮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颤抖:“对啊!船!放在船上!让它浮在水上!高了低了它自己跟着动!还能主动选择水流缓急!妙啊!太妙了!这……这位大人!您……您真是神了!点石成金啊!”
他此刻看陈慕之的眼神,如同瞻仰神人。
他一把抓住陈慕之的胳膊,那常年劳作布满老茧的手力道奇大,让陈慕之感觉骨头都在**,脸上满是狂热和近乎虔诚的敬佩,之前那点轻视和烦躁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大人!这‘船碓’、‘船磨’之思,简直是鲁班再世,点醒了俺这榆木疙瘩!小人……小人方怀舟,自认钻研水利机巧十余年,不敢说登峰造极,也算略有心得,今日方知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大人,您……您还懂什么?比如,这水轮叶片的角度弧度,如何才能在不同流速下都保持较高的效率?还有这传动齿轮的材质与咬合,如何能更耐磨,减少维修?这船体的稳定性,又该如何保证在急流中不倾覆……”
方怀舟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非常专业且切中要害的问题,有些甚至触及了初步的流体力学和材料力学原理。
陈慕之看着这位瞬间化身“技术狂热粉”的工匠头子,心中既觉得有些好笑,又颇为欣赏他那份纯粹的技术追求和求知欲。
他便拣着能解释的、符合这个时代认知水平的,用比喻和具象化的语言,深入浅出地解答了一番,诸如叶片设计成一定曲面可以减少水流阻力(涡流)、选择硬木并交叉纹理或者设法用上好的钢材包裹关键部位可以增强耐磨、船体采用宽底并合理配置压舱物可以增加稳定性,甚至简单提到了可以通过搭配不同大小的齿轮组(变速机构)来适应不同水流速度,使得石磨始终保持在最佳转速的想法。
方怀舟听得如痴如醉,时而恍然大悟地猛拍大腿,时而凝神思索念念有词,看向陈慕之的眼神,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