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军议上提出,诸位将领皆束手无策,郭元帅为此大发雷霆。叶军师当时建言,或可请陈副总管一同参详,或有机巧之法可解此困。故而郭元帅吩咐下来,着我会同辎重营,务必在三日内,找到确保面粉供应的解决之道。不知二位,可有良策以解燃眉之急?”她将“三日”和“燃眉之急”咬得格外清晰,压力瞬间给到了两人。
孙义一听,眉头立刻锁成了疙瘩,苦着脸,双手一摊,开始大倒苦水:“马姑娘,此事……难,难如上青天啊!城内磨坊就那些石磨,能用的牲口早已征调殆尽,人力更是捉襟见肘,许多壮丁都补充到城防去了。这……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别说这‘炊’的速度它还快不起来啊!”
“除非……除非能立刻变出几座新磨坊,或者从天而降几百头健驴壮骡,再征调数百民夫,可这仓促之间,谈何容易?元军围城,物资进不来,人也出不去……”
他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充分表明了困难,又把皮球巧妙地踢了出去,潜台词昭然若揭:我老孙没办法,陈慕之你小子不是能耐大吗?你来,看你有什么神通。
陈慕之没有立刻接话,他沉吟着。面粉产能瓶颈,这确实是大规模制造“行军面”必然遇到的问题。只听汇报,终究是隔靴搔痒,难以触及核心。
“马姑娘,孙总管,”他抬起头,目光沉静,“空谈无益,纸上谈兵终觉浅。不如我们亲往磨坊一看究竟?或许现场勘察,能发现问题的关键,找到些提升产量的办法。”
马秀英眼眸一亮,立刻赞同:“正合我意。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事不宜迟,我们这便过去。”她行事干脆,当即起身。
一行人于是离开帅府,径直前往位于城西河畔的工匠营磨坊区。还未走近,便已听到哗哗的水声、石磨转动的隆隆声、牲口的嘶鸣以及民夫们协调用力的号子声。
走近一看,景象颇为“原始”而繁忙。只见河边空地上,数十盘大小不一的石磨排开,有瘦骨嶙峋的驴马蒙着眼,拉着磨盘周而复始地转圈;更有数十名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的壮硕民夫,喊着号子,合力推动着巨大的磨杆,肌肉贲张,每一步都显得沉重无比。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河边依托水力建起的几座大型装置。其中一座巨大的立式水轮在河水的冲击下缓缓转动,通过复杂的连杆和凸轴,同时驱动着好几个沉重的石杵,在石臼中起起落落,发出沉闷有力的“咚、咚”声,这是“连机水碓”,主要用于舂米脱壳。
旁边还有一座结构类似、但传动更为复杂的水轮,本该驱动着几盘石磨(连机水磨),此刻却静静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与旁边水碓的忙碌形成鲜明对比。
陈慕之看得暗自点头,这元末的工匠智慧不容小觑,竟已能如此大规模、高效率地利用水力,其机械设计已然相当精巧。
此时,几名工匠正围着那停转水轮的基座和传动结构忙碌着,敲敲打打,争论不休。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发亮、手臂肌肉虬结的粗壮汉子,眉头拧成了死结,正对着一个断裂的木制齿轮发脾气。
马秀英指着那停转的连机水磨,带着惋惜的语气对陈慕之二人解释道:“这便是连机水磨,若能全力运转,效率远超畜力和人力,日夜不停,一盘水磨可抵二三十壮劳。本是解决面粉产量的关键倚仗。”
“只是……唉!”她叹了口气,指向湍急的河水,“它受制于天时。枯水季节,水流绵软无力,带动不了这庞然大物;如今春夏之交,本应是水量丰沛、动力充足的好时节,奈何前几日上游一场急雨,河水暴涨,水流过于湍急凶猛,竟将水车的部分轮叶和关键的传动木件冲损、扭断了。”
“这位方大匠正带人日夜抢修,但据他估计,至少还需停工两三日才能修复如初。而且即便修好,若水位再有大变,或再来场暴雨,难保不会再次损坏。这面粉的供应,实在是……卡在了这喉咙上!”她的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力感。
那被称作方大匠的工匠头领,名叫方怀舟,是工匠营里有名的技术大拿,家传几代的木工巧匠,素来对自己的手艺极为自负,等闲人难入他眼。
他见马秀英亲自前来,心知是为水磨之事,连忙放下工具,胡乱用汗巾擦了把脸,过来见礼,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和沮丧:
“马姑娘,孙总管,您二位也看到了。不是小人们不尽力,实在是这水磨太过‘娇气’!水小了它是大爷,推不动;水大了它更是祖宗,说坏就坏!这次损坏颇为严重,核心传动轴都裂了,重新制作打磨费时费力。这两三日停工,影响的磨面数量可不是小数目!这面粉的供应,小人……小人实在是愧对元帅信任!”
他重重一拳捶在旁边的支撑木桩上,显得既懊恼又憋屈。
陈慕之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而是绕着那停转的连机水磨仔细打量起来,又蹲下身观察河水的流速与水位,再回想一路走来所见的地形起伏。
他大学主修动力工程,虽然研究方向更偏向理论和高精尖领域,但这种基础机械原理、能量转换与利用效率的优化,正是他的专业范畴,一眼就能看出关键所在。
一个想法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电光石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