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厦门鼓浪屿渡口旁找到了个卖电器的市场,有电子表、电视机、电子计算器。走了一圈,有个女档主用上海话问我:“小兄弟找什么商品呢?”我好奇,人家都是用普通话跟我打招呼,她怎么知道我听得懂?我朝她惊讶地看了一眼,开口说:“还没想好,想进点电子表。”她忽然笑了:“你真是上海来的?”
“不是,嘉兴的。”
“那也近,”她递我杯茶,瓷杯温温的,“我一眼看你就像是上海过来的。我妈是上海人,嫁到厦门的,我听得懂你们那边的话。”她老公在隔壁喝茶,她喊了声“老许,看店”,就拉我:“来,这边坐,喝茶。”她把我拉到档口对面自家的茶座上——厦门人开店都喜欢在店门口放张小桌子、几张小凳子,招呼客人喝茶聊天。
“你刚到,开了旅馆了?”我说是的。“那退了吧,住我家,我家沙发能睡。”她随口说。
我拿不定主意,跟她又不认识,万一遇到坏人咋办?她看我有顾虑,就说:“小兄弟别担心,我们都是实在的生意人,你看我档口的东西值几十万吧,不会害你的。”我看了下她档口的摆设,确实价值不菲,可还是没点头——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小心点好。她也没再坚持,就跟我聊开了。
她自我介绍道:“我叫王丽珠,今年28岁,店里的是我老公叫许志勇。”又问我:“怎么称呼你呢?”我回:“木子。”她笑:“你来过厦门吗?”
“第一次来。”
“那你多住几天,我陪你到鼓浪屿玩一下,还有厦门大学也挺美的,南普陀寺也挺灵验,还有胡里山炮台。”
我想了想也行,第一次来,多熟悉下也好。她说:“先去我家转转吧,不远,就在市场后面一二百米。”我想都没想,说好。
她家在市场后身二百米的地方,走进一条小巷子,是个三合院。小天井里种着棵石榴树,红果子挂在枝头,沉甸甸的,风一吹就晃。客厅的长沙发确实宽,她进房间拿了床褥出来放在沙发上:“怎么样,将就住,比旅馆省八十块呢。”我动心了,的确比旅馆的硬板床好。“行,我就睡这吧,不打扰你们吗?”
“不会,家里多个人热闹些,以后来厦门,这就是你的家了。”
她又拉我:“走,我陪你去退房。”问清是哪家旅馆,她说:“我认识这家老板。”到那退了房,把我的行李拿去了档口。“我们先去买菜吧,喜欢吃海鲜吗?”她问。
海鲜在嘉兴不常见,我就说:“随便。”她在市场挑了四样海鲜,我都没见过。她说:“我们三个人四个菜,应该够了。对了,再买点青菜。”
那几天她带我去厂里挑货,走了泉州、石狮很多地方,累得我腿都酸痛了。坐汽车又不太敢睡觉——厦门那边的小巴士都是丰田小巴,一台小面包车能挤十几个人,司机光着脚开车,在乡镇小路上时速竟开到100多码,吓人得很。
有几个厂不是做整装表的,都是小零件厂。她在谈价格,我一句也没听懂,就像听鸟在唱歌。她在一家工厂拆了手表给我看:“你看这机芯,铜丝的,传导性好。”又拆一只铁皮的:“这个摔一下不容易坏。”又教我怎么看走私货和正经货的区别——“走私的表壳薄,但走时准,年轻人爱买。”
我问:“你带我来,不怕我也自己组装,不跟你进货了?”
她拍了拍我肩膀,笑:“你以为菜市场买海鲜啊,买一斤买五斤的?那是要大批量的,就算你有钱,拿回去也销不出。我带你来,是因为你气质好,这次来露个面,我把你说成是上海的大客户,目的是让工厂对我重视一点——第一印象很重要。”
哦,我才明白,原来我还能起到这作用。
三天后我们回到厦门,她带我乘轮渡去了鼓浪屿。踏离渡轮时,回头望那片嵌在蓝海里的红瓦,忽然懂了为什么人说这里是“被时光泡软的岛”。
没走几步就撞见爬满三角梅的老别墅,砖缝里都渗着旧故事——或许是百年前华侨留下的雕花窗棂,或许是转角咖啡馆飘出的钢琴声,混着海风里的栀子香,把脚步都染得慢了。日光岩上望下去,红屋顶像撒了把碎玛瑙,环岛路的浪拍着礁石,却拍不散巷弄里的慵懒:阿婆坐在竹椅上剥花生,猫蜷在斑驳的墙根打盹,连卖椰子冻的小摊都摆得随性,玻璃罐里的糖水晃着碎光。
原是抱着看风景的心思来,走时却记了满袖烟火气。这岛妙就妙在不刻意——不用赶景点,不用数打卡地,只消跟着石板路拐几个弯,听一段穿巷的琴声,尝一口现烤的海蛎煎,就懂了什么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离岛时她买了袋鼓浪屿的花茶,后来闻着那缕淡香,竟还能想起她家巷口那只蹭过我裤脚的橘猫,和它眼里映着的、慢得能数清流云的午后。
第二天她带我去了厦门大学。踏进校园时,夏风正卷着凤凰木的碎红掠过林荫道,恍惚间竟忘了是来参观,倒像误入了一场关于青春的旧梦。建南大会堂的飞檐翘角藏在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