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羽鸟绕着韩林飞了一圈,尾翎上的芽苞飘落下来,落在韩林掌心。他触到芽苞的瞬间,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五十年前的冬夜,个穿蓝布衫的少年跪在雪地里,怀里抱着株冻僵的莲苗,正往塘底填淤泥。少年的睫毛上结着冰花,嘴里念叨着:莲啊莲,莫要睡,等到来年立夏时,我给你编个莲花灯。
那是我阿公?小桃儿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发颤,我阿婆临终前说过,她年轻时和阿公在这莲塘种过莲,后来后来莲全谢了。
韩林仔细看那画面,发现少年脚边有个竹篓,篓里装着晒干的莲蓬,和老莲农周阿婆留下的竹篓纹路一模一样。他刚要说话,塘边突然传来一声——是胖子让人把抽水机对准了冰窟,黑水正顺着水管往外涌,把整片莲塘都染成了墨色。
够了!韩林冲过去,挡在抽水机前。黑水溅在他青布衫上,立刻腐蚀出个洞。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大声喊:你们知道这莲塘养了多少年吗?我阿公的阿公就在这儿种莲,到我这辈,已经传了五代!你们挖的不是化工厂,是根!
胖子皱眉:你疯了?这破地方能有什么根?
韩林弯腰捡起块带黑斑的莲子,这颗莲子里,有我阿婆的童年;这塘底的淤泥里,有我阿公的青春;这塘边的老柳树上,有我爹娘的婚誓。他指向远处的晒谷场,你闻闻,那边飘来的是艾草香,是我奶奶每年立夏给娃娃们煮的艾草蛋。你砸了这莲塘,砸的是咱们村的魂。
人群突然安静了。有个穿花衬衫的年轻人挠了挠头:我小时候确实在这儿摸过鱼,阿婆还给我编过莲花环另一个也附和:对啊,我去年还在塘边拍了婚纱照,背景就是那朵并蒂莲
胖子盯着韩林看了半晌,突然掐灭了烟:行,今天就到这儿。他转身对手下发令,把抽水机关了,把挖机开走!又从兜里掏出张名片,兄弟,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事找我。
立夏当日的清晨,韩林被一阵清甜的莲香惊醒。他睁开眼,见窗台上放着个粗陶罐,罐里装着新鲜的莲蓬,莲房里还沾着露水。罐底压着张纸条,是小桃儿的字迹:先生,莲灵醒了,阿婆说请您去莲塘看看。
韩林披上外衣出门,见院外的老桃树都抽了新芽,枝桠间还挂着昨夜莲信鸟留下的花瓣。他沿着田埂往莲塘走,远远就看见一片粉白——原本枯萎的莲叶正泛着新绿,叶心托着的水珠里,竟映着小小的莲花骨朵。
莲塘边的老柳树下,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少女。她发间别着莲花,肌肤白里透粉,像刚摘下的水蜜桃,眼尾泛着淡粉,正是昨夜冰窟里见到的莲灵。
成功了。她轻声说,莲信已经和地脉融为一体,往后这莲塘的莲,会比从前开得更盛,结更多的莲蓬。
韩林走近,见她脚下踩着片新荷,荷叶上还凝着晨露。莲灵抬手,指尖拂过水面,立刻漾起圈圈涟漪。涟漪里浮出幅画面:百亩莲塘铺展开来,红的莲、白的莲、粉的莲,层层叠叠,像天上的云落在人间。莲田间有小船划过,船上的姑娘唱着采莲歌,笑声惊起一对白鹭。
这是我记忆里的莲塘。莲灵笑了,五十年前,阿公就是在这儿许的愿,要让我永远守护这片水。后来他被征去修水库,走前把我托付给阿婆。阿婆用一辈子的时间守着这塘,直到她去年冬天
阿婆是在等您回来。韩林说,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小林子,替我看顾着莲塘,等莲灵回来的那天,替我给她编个莲花灯
莲灵的眼眶泛起水光:阿婆编的莲花灯,我还收在冰窟里。等今晚月亮圆了,我带您去看。
这时,小桃儿举着个竹篮跑来,篮里装着刚摘的莲蓬:先生!阿婆说,今早的莲子能剥出整颗莲心!她把篮往石桌上一放,您瞧,我特意挑了最大的!
韩林接过莲蓬,剥开青绿色的莲房,取出颗莲子。莲子白得透亮,咬开后,莲心是鲜红的,像颗小太阳。小桃儿蹲在他脚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先生说,立夏是不是就是夏天的信?
是呀。韩林摸了摸她的发辫,立夏是夏天写的第一封信,每一片莲叶,都是信里的一个字。他指了指莲塘,你看,老莲在写,新莲在写,连莲信鸟都在写。
塘边突然传来一声,是老柳树上的蝉开始鸣了。韩林抬头,见枝桠间挂着个红绸结,是小桃儿阿婆生前系的。风一吹,红绸结轻轻摇晃,像在和莲灵打招呼。
先生!虎子扛着锄头从田埂过来,裤脚沾着泥,我阿娘说,今早的藕粉特别香!去年这时候还发苦呢,今年竟甜得能蘸糖吃!他蹲下来,指着藕田,您瞧,这藕芽嫩得能掐出水!
韩林走过去,见藕田里的藕芽真的冒出了头。芽尖上挂着滴晨露,里面裹着粒银亮的莲信——正是昨夜守护的。更奇的是,晨露里竟映着张张笑脸——是小桃儿、莲信鸟、老龟,还有村里帮忙守夜的乡亲们。
是莲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