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到了帝都，发现客栈里早已备好了笔墨，案头摆着的，正是续写的开头。
我将这些案子按殿名分类时，发现了个更可怕的规律：十三殿从不出手则已，出手必中要害。
要救流民，就先断地痞的财路；要治贪官，就揭他最在意的隐私；
要请贤才，就拿他视若性命的着作出饵。
他们像群最懂人心的猎手，每一步都踩在对方的软肋上，却又从不露面，只留下个殿名，让人心生敬畏。
列云阁的密探曾在卷宗里画过十三殿的势力图，可画到最后，只剩下十三团墨迹。
有人说他们在皇陵地宫，有人说藏在国子监的夹墙里，甚至有传言说，十三殿的人就混在禁军里，每天看着宫墙日出日落。
上个月我让暗卫去查福寿殿，回来的人带了块从百岁老人床头偷来的玉佩。
玉佩上刻着二字，用的是前太子萧云离的笔迹——三年前我在东宫见过他抄的《道德经》，那笔锋里的圆润，与玉佩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暗卫说，那老人夜里总念叨太子殿下送的护身符，可问起具体模样，却只说穿得像个教书先生，笑起来眼角有细纹。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承运殿。
上个月钦天监观测到彗星，说是不祥之兆，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可第二日一早，钦天监的铜壶滴漏旁，就多了块龟甲，上面刻着二字，裂纹拼出的卦象，竟是。
掌监官捧着龟甲去见皇帝，说这是天承运，不必惊慌，而那块龟甲的质地，与三年前萧云离献给圣上的镇国龟甲，竟是同一块石头剖出来的。
列云阁的阁主曾在密信里说：十三殿最可怕的不是实力，是他们无处不在。
这话我信。前几日去云锦斋裁衣，掌柜的女儿正在背《千字文》，背到天地玄黄时，忽然说先生教的是天地承运，问她先生是谁，只说是穿青衫的，总爱在袖口绣云纹——那云纹，正是前太子东宫侍卫的标识。
我忽然想起镇北王说过的话：萧云离最擅长的，不是权谋，是人心。
他当太子时，总爱微服私访，在茶馆里听百姓抱怨，在书斋里看学子苦读，甚至在军营里跟士兵一起啃干粮。
那时他说：治国如建殿，十三座殿，少一座都不行。如今想来，他说的哪里是宫殿，分明是这十三殿啊。
窗外的竹影渐渐被暮色染深，案头的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光。
我忽然明白，十三殿从来不是什么秘密组织，而是萧云离用多年时间，在百姓心里建起的十三座无形的殿。
福泽殿在饥民的粥棚里，消灾殿在病患的药汤里，崇文殿在学子的笔墨里，尚德殿在路人的善举里——他们不需要固定的场所，不需要响亮的名号，只需要有人记得萧云离三个字，记得他曾说过的要让天下人有饭吃，有书读，有安稳日子过。
列云阁的密探还在追查十三殿的据点，冥王府的杀手还在搜寻十三殿的踪迹，可他们不知道，自己早已活在十三殿的影子里。
那个在米行里多给孤儿一把米的伙计，是福泽殿的人；
那个在夜里悄悄修补破庙的老石匠，是安居殿的人；
甚至连宫里扫落叶的太监，在捡到遗落的玉佩时，会悄悄送到失主手里——他袖口露出的半块令牌，刻着仁杰殿三个字。
我在卷宗最后添了句话：十三殿，不在暗处，在人心。
放下笔时，窗外的竹影忽然晃了晃，像是有人在外面轻笑。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晨光里，一个穿青衫的书生正走过竹丛，腰间玉佩晃出二字，背影竟与三年前东宫那位陪太子读书的先生，有七分相似。
听竹轩的晨雾渐渐散了，远处传来早市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