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被晨露浸得半透,能看见竹影在青石板上浮动,像极了卷宗里那些捉摸不定的墨迹。
我将最后一卷情报推到案中,十三殿三个字被烛火照得忽明忽暗,恍惚间竟像是十三只眼睛,从纸页里幽幽望过来。
案头新沏的雨前龙井还冒着热气,可指尖触到茶盏时,却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这是整理前两卷情报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十三殿是萧云离的后手。卷宗首页这句话,是用朱砂写的,笔锋里藏着几分犹豫,最后一笔拖得极长,像是写字人在落笔时,心里也打了个结。
萧云离这个名字,在帝都早已成了禁忌。
前太子的棋,下得比谁都远。我在卷宗边缘批注时,忽然听见窗外有异响。
竹影里闪过个白影,快得像道闪电,等我抓起腰间玉佩要示警,却见窗台上多了片枯叶,叶面上用针尖刻着二字。
这是列云阁的示警方式,可这次送来的消息,竟与十三殿有关——他们查到,三年来所有替人消灾解难的神秘术士,都在月圆之夜往城东古井里投一枚铜钱,而那井栏上的凿痕,拼起来正是消灾殿的轮廓。
将十三座殿名誊抄在宣纸上时,晨光已漫过窗棂。
福泽、消灾、崇文、尚德、安居、静心、明心、聚贤、承运、福寿、安康、武安、仁杰,这十三个名字排开,倒像是幅太平盛世的画卷,可每个字的笔画里,都藏着不寻常的故事。
就说崇文殿。
上个月国子监的《异闻录》抄本失窃,负责看守的博士们急得要撞柱子,可三日后,那些散佚的书卷竟整整齐齐摆在藏经阁,只是每卷末页都多了枚朱砂印,印文正是崇文殿。
更奇的是,偷书的举子们第二天都去自首了,说夜里总梦见个戴方巾的老者,拿着戒尺在他们掌心写字,写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们各自篡改典籍的地方。
尚德殿的踪迹,则藏在市井的口碑里。
城南豆腐坊的王老汉丢了给儿子治病的银子,蹲在街角哭了半宿,第二天发现钱袋好端端挂在门楣上,袋底缝着块素布,绣着二字。
类似的事,半年里竟发生了三百多起——绸缎庄老板多找的碎银会自己飞回钱柜,当铺里被当掉的祖传玉佩会出现在失主枕边,连户部库房里少了的五十两赈灾银,都在三日后原封不动躺在账房先生的算盘上。
最让人费解的是武安殿。
上个月北狄属国使团在驿馆闹事,打伤了六个禁军,当晚就有黑影潜入使团住处,将为首的武士捆在旗杆上,背上用墨写着二字。
可守卫说那夜根本没人靠近驿馆,只有巡逻的兵卒听见风吹过旗杆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念兵法。
更玄的是,那些被打伤的禁军,第二天醒来发现伤口上敷着草药,药包里裹着张纸条,写着三日可愈,勿念。
我将这些事串起来时,忽然发现十三殿的名字,竟暗合了治国的十三道要义。
福泽对应民生,崇文关乎教化,武安系着边防,聚贤则指向纳才——这哪里是江湖势力,分明是套完整的治国框架,只是执行者藏在暗处,像群幽灵般,替这帝都维持着某种隐秘的平衡。
案头堆着的各地呈报,已高过烛台。
半年间五千起特殊案件,像散落的珠子,串起来的线,就是那十三座殿名。
上个月城西安居殿的案子最是离奇。
二十户流民在破庙里安营,夜里被地痞驱赶,正打得头破血流时,庙门忽然自己关上了。
外面的人只听见里面传来桌椅碰撞声,等天亮推门一看,地痞们都被捆在香案前,额头上贴着黄纸,写着二字,而流民们的铺盖,早已整整齐齐摆在庙里,连灶膛里都生好了火。
更奇的是,带头的地痞第二天就捐出了自己的宅院,说是夜里梦见个穿布衣的老者,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占的地,本是这些人祖辈的田。
静心殿的案子,则多与官场有关。
三个月前吏部侍郎在奏折里掺了假,当晚就梦见自己站在大殿上,殿匾写着二字,阶下无数冤魂伸着手要抓他。次日他便捧着真奏折跪在宫门外,说自己夜里心不能静。
类似的事,半年里有三百多起——贪赃的官员会在梦里看见账本上的窟窿,构陷同僚的御史会听见冤魂哭嚎,连科举舞弊的考官,都在放榜前夜梦见自己被剥了官服,跪在静心殿的丹墀下。
最惊人的是聚贤殿。
上个月江南大儒们拒绝入朝为官,朝堂众人正为此烦忧,三日后却有快马报来,说大儒们已在去帝都的路上。
领头的老夫子说,夜里有位青衣人敲门,送来十三卷书,卷首写着,里面竟是他们各自未完成的着作,每篇都缺了结尾,旁边批注入仕方可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