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看他逃开。紧接着他却又回来一-为了某种禽兽般的自我满足感,他不甘心。″
月光透过车窗,照亮了金曼华的侧脸,她感受到了一种深重的惊愕。他那本来美好的容颜呈着愠色,显得苍白而阴鸷。“于是他就派了人监视,不许我私下亲近任何人,不论男女,”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叙述着过往的不幸,“而他自己则远远地坐在宫廷,病态地看着我,却并不接近。”
至此真相已浮出水面。
却比她想象的更加荒诞,也更加残忍。
这不是政治倾轧,而是一个扭曲灵魂的占有欲,用权力织成的无形牢笼。原来,这位耀眼瞩目的歌剧名伶竞长期生活在精神暴力之下。美丽不是原罪,真正罪恶的是对异己者进行迫害的专制社会,是那个以控制他人自由来填补自我空虚的变态权贵。
炭火在暖炉里噼啪作响。
窗外,伦敦的夜色正浓,而那些过往看不见的丝线,依然在黑暗中无声地缠绕。
她心知,在遥远峡湾的另一头,法国波旁王朝的覆灭是肯定的。从他们刚才的对话中就可以窥见到那个封建王廷的颓败和腐朽。而她确信这一点足以证明她的预言是正确的。
此刻,车厢内宛如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翻毛皮厚毯覆在她膝上,脚下暖炉里炭火正旺,就是人们常带去教堂礼拜的那种小铜炉,此刻却在这移动的空间里,固执地烘出一片稳定的温热。
空气因而变得稠密、潮湿,带着皮革、羊毛与木炭混合的私密气味,窗外的寒意、街市的喧嚣,都被这层暖湿的屏障模糊了。车轮碾过卵石路的颠簸感还在,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金曼华边说边神经质地笑着,用碧色的眼睛瞧着她,里面郁积着自由被禁锢的愤懑,也有一种对她袒露不堪的不安。炭火的光在他眸中跳跃,那些未尽的句子化作沉默的重量,压在温暖潮湿的空气里。
伯莎的目光没有移开,反而更深地探入那片碧色一-那里藏着不止一个故事。
一个是关于声音的故事。
他虽出生于法国裁缝世家,幼时却是一位音乐神童,有着天使般的容貌和金色的头发。他在欧洲各国首都巡回演唱歌剧,直到他的嗓音随着青春期的到来而变得低沉让他不得不停止了原本的规划。他开始长期练习女声,扮女装演唱歌剧,幸运的是舞台没有抛弃他,只是让他换了一副面貌:他学会用柔韧的女声攀上高音区,以绸缎与粉底重塑轮廓。台下的知情者称他“先生",而遥远座席上的观众,却在望远镜后笃信自己窥见了女神一一艺术最悖谬的魔法,便是让真实的性别在魅影中消融。另一个是关于机器的故事。
他的父亲,巴泰勒米·蒂莫尼埃,一个裁缝,却一直心心念念要造出一台缝纫机。他埋头钻研多年,终于成功了,还拿到了专利。那时,他的八十台新机器正忙着给法国军队做制服,可巴黎城里的其他裁缝们却慌了,他们害怕这“铁家伙“会抢了自己的饭碗。于是,一群人冲进工厂,把那些机器砸了个稀巴烂。他本人虽侥幸逃过一劫,魂儿却像被砸碎了。老蒂莫尼埃逃过了拳头,却未逃过理想崩毁的余生。他至死都在改进图纸,而世界给他的答案,是贫困、病榻与无人认领的墓碑。那台机器本可让服装生产机械化,让美普及,却先让一个固执的匠人心碎。他其实推开了一扇门,一扇通往服装机械化生产时代的大门,可门才开了一条缝,就被恐惧改变的传统势力狠狠关上,连他的人生也一同被埋葬了。两个故事,同样关于创造与摧毁。
金曼华望着伯莎,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意未达眼底:“你看,我和我父亲,都在制作不属于自己时代的东西,他造机器,我造幻影。而我们收获的,都是砸向我们的石头。”他顿了顿,“有时我觉得,他那些被砸烂的齿轮,和我台上那些被喝彩的音容,其实都是同一种东西。”
作为一个戏剧艺术家、歌唱家、演员和音乐家,过去的他一向是个自信孤傲、盛气凌人而又锋芒毕露的人。
可此刻,那些棱角却仿佛被沉重的往事磨平了,化作一种近乎柔顺的沉默,悄然地铺满了温暖的车厢。
当他用平淡到近乎残忍的语气,剖开自己最不堪的经历后,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
那不是寻求同情的倾诉,而是一种近乎自毁的坦白,将不体面的伤疤揭开,看对方是否会别开视线。
伯莎没有移开目光。
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不是审视,而是一种沉静的接纳。没有怜悯的闪烁,更没有好奇的刺探。
然后,她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伸出手,轻覆上他搭在膝上的凉丝丝的手背。
他的指节苍白而冰凉,即使在温暖的空气中,也依然如此。“囚徒?"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炭火般扎实的暖意,“不。那些试图禁锢你的目光、那些扭曲的欲望,它们才是真正被囚住的东西。”“你的美,你的才华,从来都不是牢笼。它们是你与生俱来的、最锋利的刻刀,过去刻在舞台上,未来,或许可以刻在命运上。”她顿了顿,指尖在他冰凉的皮肤上轻轻一按。“至于你父亲的机器……嗯,相信我,这不是失败,有时候人类的进步可不是一点代价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