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尼埃。”
他记得多年前他曾在法国的某次宫廷庆典上见过那人,印象不深,只知道那人有一副被称为“能融化阿尔卑斯山雪"的嗓音。此刻在伦敦的街头再见,却与一场秘密的政治会面交织在同一片暮色里,让他隐隐觉得,这或许不只是巧合。
马车在夜色中穿行,车轮与卵石路面碰撞出单调的节拍。“如果监视者可以被贿赂,"伯莎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轻,几乎要被车辙声掩盖,“那监视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呢?”坐在她身边的金曼华没有立刻回答。
年轻人抬起手,一枚银币不知何时出现在指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让银币在指节间翻转,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你看,"他说,声音里带着某种疲惫的洞察,“有些人收钱是为了履行职责,而有些人收钱,是为了让别人相信他仍在履行职责。”银币“啪″地一声被他握回掌心。
“至于意义……”他转头看向车窗外歌剧院逐渐远去的穹顶,那些青铜雕塑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见证者,“当旧秩序本身已千疮百孔,连监视都成了形式主义的表演,这或许就是它最大的意义一一证明某些东西还存在,哪怕只是徒有其表。”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扇子,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扇骨,一根一根的数着。在摇摇欲坠的王朝末期,聪明的监视者懂得如何表演忠诚,而非履行它。所以刚才那个剧院经理才会象征性地递上传单,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离开。“可是…她犹豫着抬起头,想起那份油印传单粗糙的触感,还有上面看不懂却莫名令人心悸的法文,“如果连这些都只是表演,那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金曼华摘下帽子,松散的金色发辫从肩头垂落至细窄的腰身。窗外掠过的煤气灯光在他脸上明灭,使他的肤色浅淡得如同银杏的果实。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凝视着倒退的街景一-中央大街华美的建筑、昏暗的小巷、亮着灯的咖啡馆,还有黑暗中匆匆走过的行人。她神情穆然,听见他极轻地说:
“真实的是,卵石路确实颠簸得令人不适。“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异常平稳,“而未来,或许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有更平坦的路。”马车微微倾斜,拐入一条更安静的街道。
伯莎腿上的翻毛皮毯很暖和,脚下的暖炉正旺旺生着炭火,整个车厢温暖而潮湿,仿佛一座与世界隔绝的秘密孤岛。“那位经理很清楚,"金曼华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远在巴黎的路易十九收到的报告,只是他想看到的报告。至于真实情况……一个被流言和危机包围的宫廷,早已丧失了辨别真伪的能力。”“所以他消极怠工,是因为他知道这种怠工不会被追究。他接受贿赂,是因为这贿赂本身就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我买来的不是他的沉默,而是他继续扮演监视者角色的意愿。”
他转过头,碧色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异常明亮:“看,这就是旧秩序最精巧的腐败:当所有人都知道游戏规则是虚假的,但依然默契地维持着这虚假的表象,直到……
他突然停住,因为马车猛地刹住一一前面有辆运货的板车挡住了去路。远处传来钟楼整点的报时声。
在这突如其来的奇妙停顿中,她突然明白了,监视者的怠工不是疏忽,而是这个时代最准确的诊断书。
当一个王朝的耳目都开始心照不宣地敷衍,连最基础的掌控都沦为形式主义的表演,那么它真正崩塌的时刻,或许已经近在咫尺。马车重新启动,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剧院的金色圆顶早已消失在视野之外。
“你知道吗?"她突然极轻地说,目光掠过窗外赤裸的树枝,“这座城市每天都在上演各种戏码。有人以为自己在写剧本,有人以为自己在扮演角色。”“但也许,“他转回头,目光落在伯莎脸上,平静却锐利,“我们都只是在等待,等待某盏灯突然熄灭,等待某句台词被改写,等待某天醒来,发现舞台本身已经更换了布景。”
她怔怔地看着他。
在摇曳的光影中,他的神情显得疲惫、幻灭,甚至带着某种病态的美感。马车继续前行。
湿冷的夜气被玻璃隔绝在外。
终于,她忍不住问:“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怎么得罪那位王太子了,他凭什么找人监视你?"她顿了顿,语带轻蔑,“我觉得他很蠢,雇来监视你的那个人更蠢,我是说他们这样做很可恶。”
她说时将眼睛瞠视着他,神情穆然,发觉他的脸藏在车厢壁的阴影里。街道昏暗,月亮散发着苍白的微光,如同一支蜡烛从污浊的玻璃后照过来一般。
金曼华微微耸了耸肩。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现在,投向某个遥远的往日。然后,那副平静的假面具重新放下,过去融解进现在。他给了她一个迟缓而悲哀的微笑。
“不,那个人曾经是我的乐迷之一,一个身上流淌着卑劣与下流的王族。”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碎玻璃一样锋利,“他要我当他的情妇,那时他以为我是个女人。”
短暂的停顿里,伯莎能想象那个荒谬的场景一一歌剧院辉煌的灯火下,一个被美貌迷惑的权贵,一次惊艳的邂逅。
“当他知道我是男子时大惊失色,"金曼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