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杀人偿命!
我们要他们滚出华夏!”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句一一“杀人偿命!血债血偿!”最初,只是零碎的一两声,很快声音越来越响亮,渐渐有了山呼海啸般的威势。
热血上涌,老赵也张开嘴,想跟着喊上一两句,身后的黄包车却骤然一沉。老赵惊讶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绸衣、留着一抹小胡子的胖子,他低着头,帽檐盖住半张脸,低声催促道:“快走快走!“老爷想·…”
“快走!"胖子的声音越发急促,“先离开这条街!”老赵不敢多说,就拉着他,艰难地在拥挤的人潮里挤来挤去,经过了一条又一条激昂愤慨的声讨。
“罢工!罢工!”
“我们要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一一!”
老赵敏感的注意道,车上的胖子一直在打哆嗦。恰在此时,雷云密布,光蛇乱舞,很快传来惊天动地的落雷声。密集的雨点,像愤怒的子弹扫射大地,“噼里啪啦"砸到黄包车的雨棚上暴风雨来了。
“下雨了!”
“好大的雨!”
“老天有眼,劈死那些畜生!”
“打倒英日豺狼!严惩杀人凶手!”
老赵鬼使神差的回过头,泼天大雨糊住了他的眼睛,他看不真切,只觉得短促的一瞥下,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戏台上的奸角。一一这位客人的脸,怎么这么白?怎么身体还打着颤?“老爷,您接下来要去哪儿?”
老赵停在街口,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瓮声瓮气地问。胖子长出一口气,用手帕擦了下额头的虚汗,低声骂了几句日语,然后才说:…去兴业纺织厂,但是不要靠近,把我在马路对面放下!”兴业纺织厂,在那些声讨的学生嘴里反复出现,正是杀害部分女工的日本工厂。
老赵心中一紧,结合他上车以后的表现和带着轻微口音的汉语,以及他方才脱口而出“八嘎"和"口口",他迅速意识到了什么。他动了动嘴唇,最终沉默着握着车杆,继续往前跑。路上的游//行队伍越来越庞大了。
到处是在演讲的学生,到处是愤怒的群众,到处也是奔走狂呼的义士。“工厂不是屠场,工人不是羔羊!”
“我们要为死去的工友讨回公道!”
“团结起来,抗争到底!”
老赵想,这和他似乎没什么关系。
他每天睁开眼,都倒欠租车行的老板五毛钱。他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
“同胞们,我们绝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今日的沉默在来日会化作我们头上的屠刀!”
“全国同胞团结紧,誓为工友申冤屈!”
老赵的脚步声越来越迟缓。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喝进去不少冷雨,可是胸膛里、肚子里还是烧得厉害。
大雨磅礴,衣服紧紧黏在他身上,他用力跑着,热汗融入雨水,隐隐蒸腾冒着烟气。
“我们的要求,从来不多,我们只是想活的像个人,这难道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吗?”
“今日之鲜血,必将换来明日之光明!”
“同胞们,睁开眼看看啊!”
身后的黄包车从没有这么沉重过。
老赵觉得好像有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压在他身上,压得他走不动,又喊不出。大雨落下,落下,沉默又愤怒,咆哮着,敲打着,鞭挞着人世间。真疼啊。
老赵想。
雨点子打到身上,疼死爷爷我了。
车上的日本老爷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有大笔钞票花,日子怎么能过得那么舒坦呢?
可是他赚的钞票果.…….
真的干净吗?
难道不是吸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赚来的脏钱吗?“你们忍心看着,未来的孩子也要继续被洋人磋磨欺压吗!”黄包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上的日本人不明所以,只是严厉的催促道:“不要停!快走!”那个穿着褴褛汗衫、露出一根根清晰肋骨、落水狗一样狼狈的矮瘦华夏男人缓缓转过身,一双眼睛,幽幽发着光。
“我是个臭拉车的,所以我不愿意我的儿子继续拉车,他应该去坐办公室,我的女儿也不应该进厂,她应该进学堂。”“他们本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
日本人缓缓打了个哆嗦。
他仓皇失措的想要从车上爬下来。
可是已经晚了。
他听到一声嘶哑的高呼,凄厉的简直像地下恶鬼。“他就是你们要找的兴业纱厂的日本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