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六十三章
惨白的电光撕裂了昏沉的天幕。
纺织厂里,棉絮纷飞，咳嗽声此起彼伏。
女工小红手脚稍慢了一瞬，监工那如鹰隼般狠戾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他二话不说,拎着浸过油的粗韧皮鞭，几步冲上前，劈头盖脸地就抽了下去！“贱骨头！磨蹭什么！想吃鞭子饭了？！”鞭子落在单薄的脊背上、手臂上,立刻泛起一道道红肿的血痕。小红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她既不躲闪,也不求饶，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她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直至尝到腥甜的血味，一双原本灵动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木楞楞地望着前方轰鸣的机器。
外面似乎有人高声喊叫，监工骂骂咧咧的走出了厂房。小红烂泥般瘫在地上，动也不动，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很快身上就盖了一层白色棉絮。
周围的工友们依旧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喂料、接线、看着纱锭飞*转.没有人敢停下，没有人敢交谈，甚至没有人给躺在地上的同伴投去一丝怜悯的目光。
脸颊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小红再一次想起阿秀。如果阿秀还在，她一定会第一个冲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起自己。她还会一边掉眼泪，一边压低声音用最恶毒的话咒骂监工和他所有的亲属。可是这么好的阿秀已经死了。
和她一起死的,还有厂里最勇敢的几个姐妹。她们只是因为不堪非人的虐待，联合起来让纱断头，好让工作轻快一点，就被监工和打手们拖到院子中央，当着所有工友的面，活生生用棍棒打死了。小红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阿秀她们起初还在惨叫、怒骂，声音凄厉得能刺破人的耳膜。渐渐地，叫声微弱下去，变成了痛苦的呻吟，最后，只剩下棍棒落在口口上沉闷的"噗噗″声。
几个活生生的人，在所有工人面前变成了几块烂肉。最后，工头趾高气扬地站在血泊旁，阴恻恻的目光扫过厂里所有观刑工人的脸庞，声音像是毒蛇吐信：“都给我看清楚！这就是不好好工作、敢闹事的下场！”
杀鸡儆猴。
阿秀死了。
大家的魂儿也跟着死去了。
小红麻木地躺在地上，口口上的一切知觉都变得异常迟钝，背上皮开肉绽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可她竟然奇异般地不怎么感到难以忍受。她想，她大概很快也要死了。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面无表情地，做出了一个预言：
“我们都快要死了。”
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丝温度，像是从地底深渊窜出来的阴风。回答她的，只有纺织机不知疲倦的"唯当"声，屋外，电闪雷鸣，凄风苦雨。
“砰！砰！砰！”
砸门声惊天动地。
沉重的铁门在这狂暴的冲击下剧烈震颤，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门！”
“交出杀人凶手！严惩刽子手！”
“血债必须血偿！杀人者抵命！”
“为阿毛讨还公道！为阿秀姐妹伸冤！”
愤怒的吼声如同海啸，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冲击着工厂的围墙。
监工面无人色，双腿筛糠般抖个不停，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战战兢兢地扒着门缝向外窥视，只看了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一一外面是无数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是无数张义愤填膺的脸庞，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本来是为了防止包身工潜逃才紧锁的铁门，没成想却成了兴业纺织厂的最后一道防线。
监工从连滚爬爬过来报信的看门人那里，已经大概知道了这群人的来意，心中又惊又怕，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不过是打死了几个不听话的“刺头”女工而已，贱命一条，往常死了也就死了，随便找个乱葬岗一扔，怎么会…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些学生和泥腿子是疯了吗
突然，监工听到了墙头传来异响。
他惊恐地抬头，只见几只沾满泥污的手已经扒上了高耸的墙头一一有人正试图翻墙进来！
“给我滚，否则老子开枪了！”
监工猛地夺走一旁打手的配//枪，对着阴沉沉的天空，连开了三枪。握住墙头的手骤然一松，随即传来一阵慌乱的惊呼和摩擦声。几息之后，墙外响起了重物落地的闷响，以及吃痛的“哎哟"声。监工心头狂跳，强自镇定。他挥了挥手，脸上横肉抽搐，厉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把家伙亮出来！”
几个打手应声上前，哗啦一声拉开铁门上的小窗，几支黑洞洞的枪管猛地探出，如同毒蛇的信子，直指门外汹涌的人潮。“滚！都给我滚蛋！再不退，老子手里的枪可不认人，格杀勿论！”监工色厉内荏地咆哮，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门外的呐喊声为之一滞。
冰冷的枪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让一部分热血上头的学生和市民感到了真实的恐惧。
人群中泛起一阵骚动，有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脚步开始向后挪移，原本铁板一块的阵型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监工透过门缝窥见这情景，心中刚升起一丝窃喜，以为能吓退这群"暴民”。然而，就在这人心动摇的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