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三十六章
“请稍后，我们太太马上过来。”
女仆斟上一杯红茶，瓷杯边缘泛着细腻的光泽。瓦罗娜看似镇定地坐在法式天鹅绒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指尖却微微发凉。
她环顾这间客厅，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波斯地毯柔软厚重，墙上挂着色彩浓烈的油画一-这是一个与她过去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她现在很紧张,非常紧张。
她的父亲是一名大学老师，她是学者的女儿，从小学习的是绘画、诗歌与音乐，那些属于旧日荣光的、高雅却无法果腹的艺术。她从未学过任何用以谋生的技能,直到家破人亡，流落异乡。现在，江老板只给她们进行了短暂而密集的培训，便要她们独当一面，上门拜访这些非富即贵的客户。
纷乱的思绪被一阵清脆而有节奏的高跟鞋声打断。嗒，嗒，嗒--声音由远及近,瓦罗娜的心也跳的越来越快。
一个金发蓝眸的美丽女士走了进来，她穿着时下巴黎最流行的蕾丝边长裙，瓦罗娜脑海里立刻闪现了她的个人资料。
艾米丽·威斯，丈夫是驻华美资银行的理事，家境优渥，热衷时尚，是对“牡丹亭″旗袍表现出最强烈购买欲的客人之一。她曾连续打了无数个订购电话，甚至开出了高达五百美元一件的惊人报价，态度急切而势在必得。
瓦罗娜立刻站起身，嘴角条件反射地扬起江老板反复指导过的、弧度完美的职业微笑，既不谄媚也不疏离。
“晚上好，尊贵的威斯夫人。我是′牡丹亭′旗袍的销售总监，瓦罗娜·伊万诺娃，这是我的名片。”
销售总监的名头听起来唬人，实则她和其他17个白俄姐妹，个个都是销售总监。
瓦罗娜上前一步，双手稳稳递出一张喷了淡淡鸢尾花香的精致硬卡纸。名片质感极佳，正面以优雅的字体印着她的名字、显赫的头衔、公司地址与电话，背面则是一个穿着旗袍、姿态曼妙的女子黑白剪影，神秘而高雅。艾米丽漫不经心地接过名片，目光却未曾在那精美的纸片上停留一秒，她的眼睛自进门起就如被磁石吸住般，直勾勾地胶着在瓦罗娜身上的那件旗袍上。那是一件杏黄色的旗袍，色泽温润如初熟的杏子，光滑的绸缎面料在灯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
最为精妙的是其上若隐若现的牡丹暗纹，唯有在特定光线下或细微移动时，方能窥见那繁复层叠的花瓣悄然绽放。这件旗袍完美融合了东方的含蓄婉约与西方的大胆剪裁，恰到好处地凸显了女性天然的曲线；而下摆的开衩，只是矜持地、若隐若现地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反而比那些西方低胸长裙更添了一份神秘的性感。
艾米丽痴痴的想：它仿佛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件有生命的艺术品，随着穿戴者的呼吸轻轻起伏。
“哦，这简直是上帝的完美杰作……“她无声惊叹。作为一名狂热的时尚爱好者，她早在看到报刊上那模糊的黑白照片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设计中所蕴含的天才火花，并为此着了迷。它巧妙地利用剪裁和结构，能完美修饰女性身材上那些恼人的小缺陷一-或许是不够纤细的腰肢，或许是不够挺翘的臀部，穿上这种新式旗袍，能让任何身材的女子都瞬间拥有令人艳羡的流畅S型曲线。而此刻，这件她梦寐以求的艺术品，正穿在瓦罗娜的身上。艾米丽在心心中尖叫，上帝，实物远比那些黑白照片要美丽一千倍，一万倍！从那泛着珍珠般光泽的顶级绸缎材质，到那无一处不贴合、无一处不精致的版型设计，都堪称无可挑剔。
艾米丽目光上移，停留在那张有些寡淡的脸上，无法自控地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惋惜和嫉恨。
瓦罗娜的容貌只是寻常，身材也不如她性感丰腴，如果是她来穿上这种新式旗袍，一定能成为全场的焦点。
瓦罗娜清晰地感受到了艾米丽那灼热得几乎要实体化的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江老板教导的话语和步骤。
“威斯夫人，"她声音柔和却清晰，“请允许我为您详细介绍我们′牡丹亭'的这件′商之心'系列代表作。”
她举止优雅地缓步走到明亮的落地窗前。
午后的阳光穿透玻璃，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奇迹发生了！
在阳光的直射下，旗袍胸口那片区域的绸缎上，竞浮现出更为奇妙瑰丽的暗纹，那不仅仅是牡丹，似乎还隐藏着某种极富韵律感的、古老而神秘的符号。“您请看，阳光下的这些暗纹，除了象征富贵的牡丹，其实还隐藏着一种古老的文字。它源自三千年前的古华夏。”瓦罗娜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富有叙事感，仿佛在吟诵一首史诗，…那是公元前一千六百年的青铜时代，是诺亚方舟尚未起航的遥远传说年代，是华夏文明破晓初光的源头，也是全人类文明的浪漫幼年期。”阳光勾勒着她的侧脸轮廓，在那张平淡的脸上投下长长的睫毛阴影，竞奇异地赋予了她一种超越凡俗的、近乎圣洁的神性光辉。艾米丽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呼吸在不自觉间变得粗重了些许，她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厚重的历史与神秘感攫住了。瓦罗娜微微侧首，仿佛怕惊扰了那些在丝绸经纬间沉睡数千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