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傻福果然不假,你有韩母妃,还有一个好妻子。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嬴成蟜斯文地吐出桃核,小心翼翼问道:“不知拙荆做了何事,引得王上如此感慨?若她有何言行失当不恭之初,还请王上念在她是担忧下臣的份上,宽免一二,下臣愿共担之。”嬴政冷嗤一声,但此时声音中却没了怒意,只是平静的叙述:“你倒是痴情护短得很。
“不过你放心,她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为你鸣冤,强闯了章台宫,指着寡人的鼻子大骂寡人不念及兄弟之情,不顾你往昔立下的功劳,最后把那蜂蜡重重拍在了寡人面前,从袖中拔出短剑横于颈上,说要与你同生共死。”嬴成蟜感觉自己丧失了语言能力,竞然无法快速地组织词句来描述这一系列举动,只能在心;中反复感叹未经三从四德礼教束缚的女性拥有极其旺盛蓬勃的生命力,自己真是娶到宝了,桩桩件件都是他不敢做的事。赢政紧盯着自己的弟弟,没有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说句实话,在他剖开蜂蜡,取出藏在其中的纸条,看清上面所写的他非庄襄王之子,实为吕不韦之子,血脉不纯,当推长安君为王的内容后,嬴政心中最先涌出的念头并不是感激弟弟的牺牲与保全,而是在想要不要就坡下驴,把弟弟的″假谋反"变成"真谋反"。
无论在王室还是在民间,次子的尴尬处境都不亚于长子,甚至可以说在具体对待态度和培养方式上,次子比长子更难以拿捏。对次子不能太好,否则容易养大了心思,与长子争位置,削弱国家或家庭的力量。
但也不能对次子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因为谁也不能保证长子一定平平安安的长大,于是次子必须做成备份,在必要时能够顶事。而且即便长子平安长大,也需要兄弟帮衬,维持局面。
这种既要又要还要的心态,往往是封建王朝中兄弟阅墙,自相残杀的根源。在这点上嬴政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唯一的弟弟不仅能力出众,无需父亲倾斜资源就自动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备份,还不争不抢,全心全意支持着他。所以他也愿意投桃报李,在继位后给予弟弟顶格的信任与待遇。他期待着与弟弟就这样做一辈子相亲相爱的君臣兄弟。然而弟弟一手炮制出的“谋反事件"狠狠地动摇了他的期待。在这次事件中他见到了弟弟卓越的个人能力,充足的帮手与威望,就连理由都有人绞尽脑汁想好了捧到他面前。
而且理由还是他无法自证,已然恨透了他的母亲会迫不及待跳出来添油加醋的身世!
可以说只要弟弟想反,就可以随时反。
不,这已经不是弟弟想不想反的问题,而是只要有人反对他,弟弟就会成为首要围猎目标,对他不满之人会通过支持弟弟来发出声音,表明态度。弟弟能拒绝一次两次,能拒绝五次十次吗?即便弟弟拒绝了,那又如何保证弟弟不会被胁迫,不会被赶鸭子上架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弟弟挡住了一切,他还能像从前那样与弟弟相亲相爱,从不相疑吗?
类似的事情在幼时就发生过一次,以弟弟主动交心退让,父王将弟弟迁出宫中表明态度而告终。
但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孩子,能够给予庇护的父亲也撒手人寰。君臣名分既定,试图争夺章台宫中那个位置的举动也从夺嫡变成了谋反,在量刑与能够造成的破坏上是天差地别。
因此他们兄弟如今必须用更加审慎的态度,深入解决问题,亦或者是他动用君王特权对弟弟进行口口消灭,直接移除问题产生的另一方土壤。父亲曾经教过他,不能信任臣子,使得权力下达的上位者是懦弱的;而无法回收权力,避免自身陷入危险的上位者则是无能的。比起看弟弟做了什么,他更愿意听弟弟怎么说。就像少时那样,单单听听就让他疑惑焦虑尽去。
如果能窥探到弟弟曾经也有动摇过的迹象,那么他的负罪感也会减轻,将来能更坚定地做出决断。
但嬴政从弟弟脸上看到了什么?
有点得意,有点庆幸,还有挫败,更多的是吃到好东西的惬意与享受,唯独没有惊慌与失望。
似乎无论自己怎么选择,他都能坦然接受,毫无怨尤。嬴政大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心中升起巨大的恼怒,那是一种因自己隐藏的卑劣被戳破,在阳光下无所遁形所生出的。所谓自惭形秽便是此如此。
但赢政性格还是很好的,他只会见贤思齐,而不是恶向胆边生,把对方拖到与自己相同的道德水平,然后再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他。可弟弟这个自得其乐的模样,实在是太扎赢政的眼了。不是,凭什么就你一人乐乐呵呵的啊,你个臭小子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你忙得脚不沾地!
气不打一处来的嬴政直接上手把装有桃脯的小布包给拽了过来,嚼得正起劲的嬴成蟜抓了个空,睁开双眼无辜地看着嬴政。嬴政咬牙切齿:“吃,就知道吃!”
嬴成蟜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不理解哥哥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但嘴已经先一步搭茬了:“也对,干吃太甜,得配口茶。”说着就端起茶杯滋溜那么一口,把赢政脑袋气得嗡嗡的,脸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迅速变红。
然后就听嬴成蟜嘶了一声,看着茶杯满脸嫌弃。赢政顿时慌了,一巴掌把茶杯夺了过来,埋怨道:“亏外边整天传你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