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葭垂下眼睫，避开他咄咄直视过来的目光，缄默不言语。“我替你回答，"陈续宗按上她单薄双肩，生生扼住她欲要后退的步子，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因为你在等，你在等我来，是不是？”“你要让我差一点就能把你拽回来，这个′差一点′也是你算计好的，是不是？”
“你就是要让我痛，让我悔，让我肝肠寸断，是不是？”三个"是不是”，挟着三年来的恨与怒，一声比一声重。“如你所愿，往后无数个深夜，我梦中都是你坠下山崖鲜血淋漓的场景，只有靠太医开的方子才能勉强安稳入睡。”“你还不惜伪造尸首，就是为了让我相信你已不在人世。除了我，所有人都不相信你还活着，你不愿将尚且活于人世的消息透露给我，甚至也不愿透露给你那弟弟，以及你的亲生骨肉。”
“何其狠心啊，江葭。”
他的声声质问，一步步将她逼入近崩溃的境地。在他又欲逼近半步的时候，她猛地挥开他的手：“够了！过去三年，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有恨……”
“你也配跟我提过去三年？"他出声打断，似是想起什么，声音陡然冷戾。“你知道宝华三岁前大小病不断，哭着喊着要你这个生母吗？”“你知道我为了哄孩子睡觉一宿不曾阖眼，第二日还要继续上朝吗？”“三年了，你想过、问过、关心过吗？”
“怕是……
“啪”的一声突然落下，清脆响亮。
他被打偏了脸。江葭颤抖着收回了瞬间泛红的手心，面颊上已是湿湿凉凉的一片泪：“我都说了够了！你还待如何！”“你要知道，论及怨恨，我比你怨恨千百倍。论及痛苦，我也比你痛苦上千百倍。你所谓的怨恨，所谓的痛苦，是我施加给你的吗？归根结底，难道不是你自找的吗？”
“你和我说这三年来有多不易，是想让我体谅你，可怜你，为你惋惜吗？”“陈续宗，我为什么要替你惋惜啊！权势、地位、子嗣，你想要的哪个没得到，我想要的却都失去了。”
她偏过脸，在黑暗中无声抹去眼泪。
“何必这般贪婪，何必奢求圆满，江山在握，你连天下都有了，为何就不肯放过我！”
“放过你？“昏暗灯火下，他深邃凌厉的面上突然浮起几分笑意，“你放心江葭。便是死，你都得和朕合葬皇陵。”
“百年之后升附太庙，后世子孙会一同祭拜你我二人。所以别说是这辈子了，下辈子都绝无可能。你不如趁早死了这条心。”丢下这句话后，他就大笑着离去。
放过她？她倒是说得轻巧。
他何尝没有想过放过她，同时也是放过自己。生于皇家，他再清楚不过一个帝王需要什么、应该做什么。子嗣关乎国本，他是帝王，便意味着他需要三宫六院的女人为他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纵观历朝历代，没有哪个明君不设后宫，也没有哪个圣主膝下只有一个公主。何况他还是一个野心勃勃，春秋鼎盛的帝王。御极三载，政治上他严饬吏治兴利除弊，军事上他成功收复了百年失地。可以说，他其余方面皆已做到了极致，唯独子属方面是缺憾。
朝臣一次次地上谏，他亦不是没有动过选秀开后宫的念头。他是帝王，势位至尊，不容任何人践踏他的颜面和尊严。为一个屡次三番打他颜面、践踏他帝王尊严的女人摧心剖肝，空悬后位三年简直就是莫大的笑话。他不是没有想过忘了她，他甚至比她更想让自己忘了她。可他做不到，梦中都是她。
常喜见着主子袍摆翻飞大步跨出院落，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般，脸颊那道巴掌印更是醒目刺眼得紧，心底狠狠一惊，忙低垂下头。不必想，也知道这巴掌是谁打的。
“陛下，奴才这就为您取药来。”
陈续宗这会儿方稍稍缓过方才那一巴掌的分量，却仍火辣辣的疼，没说什么算是默许，沉声问他：“方才何事？”
常喜忙恭敬递上一份急报。
陈续宗接过，凝眸在北地二字上停顿片刻，拆开一目十行扫过。几乎刹那，神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