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82章
他向前迫近一步，江葭仓促连退了两步。
坐拥万里河山之人，相较从前到底多了几分天子之仪帝王之威。随着他步步逼近，江葭明显感受到强大的侵略性与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更甚从前。
“不是要走密道去西林县吗？怎么不走了?”平淡嗓音不疾不徐响起，好似只是故人重逢话及日常小事，可在她二人听来无不觉惊雷炸响在耳畔。
秋三娘颤着手拔出刀剑，下意识要挡在江葭面前。她虽习武多年，却又如何是大内侍卫的对手，不待那人发话，就被两个身形魁梧的侍卫拧了胳膊拖拽出去。江葭见状急忙追上前去，手臂却被男人一把拉住。对方沉眸盯视过来的视线太过灼热，她眼睫细颤了几下后复又垂落，嗓音隐忍："放了她。”
陈续宗挑眉：“你这是在求人还是命令人？”江葭瞬间抬了脸,一双清润眼眸又惊又恨地看着他。对方恍若未察。
“她就是秋三娘？帮你劫走大内太监的那个？"陈续宗紧扼她的掌心未松半分，顿了瞬，微侧眸扫了眼身后，“没认错人的话，当初接应你离开京城、打伤数名兵士的，也是她吧？”
若说前一句话尚是平静无波的问询，后一句话则是明显骇沉几分的问责发作，话间杀机近乎扑面而来。
江葭当即变了脸色，惊恐摇头：“…不是她。”“那是谁？义安寨的那些贼寇吗？”
“告诉朕，三年前是谁掳走了你？”
他的语气沉缓，他的问声平淡。江葭却分毫不怀疑，一旦她说出了任何一人的名字，他会立刻下令将那人千刀万别。脑中那根弦似是噌的一声绷紧到极致,隐有断裂的迹象。“你这般苦苦相逼是为了什么？何必如此刻薄…“我刻薄吗？我很宽容，"陈续宗目光下压，看着她，声音不带丝毫起伏，“我把有生以来最大的信任都给了你。换做是旁人，死一百回都不够，岂能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瞒？”
“可你呢？”
“你应该还记得送我出征那日说过的话吧？”江葭唇瓣轻蠕几瞬，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是记得的。她说，妾身等殿下凯旋。分别时还说了句，夫妻同命，是成是败，妾身都愿追随殿下。
可她总不能告诉他，分别这日该不该说话、该说什么话都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她将这些话藏掩心底反复打磨，不是以日计以月计，而是以年计，就是为了给苦等而来的逃离机会增加胜算。
沉不见底的眸光如刀刻，寸寸刮过她面颊。江葭似是躲避地偏过脸。“从前的事，我已经都忘了……
“谁准你忘的！”
听他赫然作色，江葭不敢置信地抬头，惊骇、惧怕、悲哀、恨怒等情绪在眸中急遽翻涌，将她铺天盖地席卷。
她实在想不明白，分明步步紧逼的人是他，不愿放手的人是他，将这一切施加给她的也是他。她尚且没有质问对方一字半句，他何来立场指责质问自己呢世间哪有这般道理。施害的指责受害的，不占理的逼问占理的。何况过往痛苦的一切，她凭什么要记住？记住他给的折辱还是记住被他纠缠不休时的绝望无助？
诸多画面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惊与惧在这一刹那悉数褪去，只余恨怒，灼烫又炽烈。
或许是他这会恰巧松了力道，或许是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她突然挣脱开了手间束缚，毫无畏避地抬眼直视他。
“你方才问我，是谁掳走了我。我告诉你，没有谁！若非我自己想走，谁也带不走我！”
“和你在一起的那三年，迫我在你身边，迫我怀孕，迫我生子，你做的哪件事不是违背着我的意愿与想法？你知道那三年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是压迫！是痛苦！是风欺雪压！是身不由己！我需要时时看你脸色，处处顺你心意，我得活得多不容易多不自在啊！”
“这样的日子，我不应该忘，难不成还铭感五内，对你感恩戴德吗！”她眼圈泛红，声线已然颤抖，仍旧不顾对方愈发黑沉的脸色继续道：“可离开你，离开京城后，一切都不同了。我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可以不用去看任何人的脸色，我可以将生活和命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心。一旦有过这种感受，就再也回不去了。人这一生何其短暂，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这有错吗？”
她字字铿锵，却也是字字锥心，如芒刺般扎在他心头，绞缠着他的五脏六腑，啃噬他的血肉筋骨。
饶是垂着视线反复在她面上逡巡，陈续宗仍找不到丝毫能证明她所言乃违心之言的破绽。
这一刻的他有万般冲动，要将极欲撕裂胸口冲出的怒火与不甘发泄出来，让她再也吐不出这些冰冷刺骨的话。几度咬牙，到底还是强忍住压了下去。“那你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在乎你的感受？"江葭很想笑，也的确笑了出来，却是笑中带泪，哽咽在喉，“你如今是九五之尊，天下人都要在乎你的感受，又有谁来在乎我的感受？”“不是说如今，只说那三年。”
他突然出声打断。江葭微怔了怔。
“当日山崖边上，那些兵士追上你之后，你分明已经打好了跳下山崖的主意，可你为什么不直接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