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德,老道人是一点也不积的。
欧阳戎嘴角微微扯了下。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孙老道了。
黑色水帘门内外,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只有隔壁的丙字号牢房内,时不时的传来病秧子青年用膳的慈慈窣窣声,回荡在门边。
其实,对于这消渴病,欧阳戎已经没有再想问孙老道的了。
今夜过来问询,他的收获也很大,最主要的,是孙老道的“提醒”,让他搞清楚了此病到底是何物。这点很重要,此前谌佳欣的讲述都没有说到点子上,估计她们自己也是云里雾里的,所以,还是孙老道够专业。
消渴病,也就是糖尿病,放在这个时代,确实算是一种富贵病了,贫苦穷人可没资格得这种尿甜的病,毕竟这个时代,大多数地方,连糖都是稀罕物呢,能尿出“糖”来,简直奢侈好吧,不亚于点石成金了玩笑话,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至于孙老道所言,他治不了患有此病的年迈者,欧阳戎属于半信不信。
孙老道到底是看他不顺眼不想帮他,还是真的治不了,没有此症的良方,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欧阳戎觉得,大概已经不需要孙老道帮忙了,他早已想到了些对策。
不过这些话肯定是不能对谌佳欣和孙老道说的。
孙老道的“无能为力”,更是对他的计划很有用。
欧阳戎脸色出神,沉思之际,面前的漆黑水帘门内,传来孙老道的不耐烦嗓音:
“你小子屁放完了?”
欧阳戎回过神来,偏头看了眼黑色水帘门,嘴里道:
“多谢老先生点拨。”
孙老道一如既往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嘴的芬芳:
“点拨个屁,你小子别给道爷我整这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没事就赶紧滚蛋”
根据欧阳戎的经验,毒舌老道人的话要反着听才对。
老道人和个老小孩似的,当然,还是那种低素质老小孩,有点傲娇在身上的。
他催着欧阳戎走,反倒是可能有些舍不得欧阳戎走。
欧阳戎是如此寻思的。
这时,隔壁的丙字号牢房传来动静。
黑色水帘门内,两份食盒被缓缓推了出来。
欧阳戎蹲下身子,去帮了一手,将两只缓慢推进的食盒,拖了出来。
欧阳戎又听到耳畔响起一阵清脆木鱼声,他算是习惯了面前漆黑水帘门内这位病殃殃青年的“客气”。也没说什么,默默收起食盒,然后抬起了早已准备好的水桶。
欧阳戎朝门内温馨提醒了句:
“水桶来了,准备倒了,你靠门近点。”
黑夜的缘故,连带水牢内的水帘牢门也如夜色一般漆黑如墨,门内外的双方都看不到对方的情形,只能根据对方发出的声响来判断大致位置。
就在欧阳戎准备朝门内“泼冷水”之际,病殃殃青年的声音传了出来:
“还没问,兄、兄台贵姓。”
欧阳戎沉默了会儿,在倒冷水的前两息,答了一句:
“阿良。”
小夫呢喃自语:
“阿良好、好名字,人如其名,良、良人也。”
下一霎那,一桶冰凉冷水,被木纳青年泼洒进了水帘门内。
旋即,水帘牢门边软躺着的病殃殃青年发出一阵又疼又痛快的呻吟声,象是炎炎夏日的沙漠旅人得了一盆浇洒全身的冰凉泉水,好不痛快,简直酣畅淋漓。
欧阳戎又听到耳畔传来一阵清脆木鱼声。
是每夜必有的功德正回馈。
说起来,从他送斋饭起,这位病殃殃青年就已经不知道给他贡献了多少功德了,大致估摸下,小一千估计都快有了。
但是,越是如此,欧阳戎越是有些同情这位名叫小夫的病殃殃青年。
因为能反馈这么多功德,除了此人确实知恩图报、不似其它牢房的大奸大恶之人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那就是罪囚小夫确实十分痛苦,在水牢内的每时每刻都活得十足痛苦,其他人是正常的时间流逝,而小夫不同,被或许孙老道都无能无力的奇怪疾病缠身,奄奄一息,寻常呼吸的每一刻,都宛若是被酷刑折磨一样。
欧阳戎虽然没有听到小夫讲述,也没有听到孙老道介绍,但是对于小夫的这副处境,有些大致明白。也不知道这青年在被女君们关入水牢前,是在外面经历了些什么,会有如此凄惨的境遇。
欧阳戎觉得,这不象是女君殿的手笔,而是小夫进来前就自带的。
否则,若是女君殿所为,那此前欧阳戎还没进来送斋饭的时候,云想衣为何会雷打不动每隔两日就打一桶冰冷彻骨的瀑布水进来,浇洒在罪囚小夫身上?
很明显,在云想衣等女君殿女君们眼中,这位自称小夫的罪囚,也令她们有些怜悯同情。
甚至连一向毒舌刻薄的孙老道,都“不屑一顾”的丢给了小夫这一道缓解痛疼的偏方。
属于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了,人性给予的最后一点人文关怀。
其实欧阳戎又何尝不是如此心情,他亦是如此,才每夜进来送斋饭时,顺带帮个小忙,不刻意,算是积点阴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