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召。”
他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无比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听起来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又有点儿遗憾,“......还欠你人间一场婚礼,原先想着找个良辰吉时,三媒六聘娶你过门,现在看来,好像没机会了。”
“你会怪我么。”他像是自言自语,“咳......你千万别为了我伤心啊,若是我身后有知,我也会很难过的啊。我东君年少飞升,在九天逍遥一世,除了受了几百年的相思苦,一辈子顺风顺水,连个逞英雄的机会也没有。今日我救你,也是救天下人。这不是苦果,是荣幸呐。”
“可是我还是想让你活下去。”他顿了顿,继续道,“阿召,人间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有太多错过的好风光,一辈子就像是行路,行行重行行,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你就替我多看些人间的好风光罢。”
他只身飞入法印,万古剑高高举起,剑锋没入法印中心。天地间陡然爆发出吞没一切的白光。谢召半跪在城楼上,在道君嘶声力竭的吼叫中听见时湛最后一句话。
“第一枝春风,就要吹起来了。”
谢召眨眨眼,恍然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大雪已止,黑云四散,天色竟然隐约有放晴之兆。
-
“阿召,拿点酒来!”
小院里新移栽的桃花树下摆一张竹编小桌,头顶上花开繁盛,桌上三两清淡小菜,有落花坠于盘边桌沿。
谢老板坐在小凳上伸长了腿,手中拎着一柄长剑四下翻飞。
“郎中说了你这毛病不能饮酒,昨日酒坛子里刚莫名其妙少了二两,你今日居然还大言不惭要我拿酒,真是没脸没......”谢召从屋里出来,一眼就扫到了树下那人的动作,勃然变色,“老爹,你怎么又拿万古剑削水果!”
谢老板笑眯眯将自个儿的成果往谢召面前一推。谢召绷着脸走过去坐下,低头一看,盘中果盘被雕成了个少女的形状,正是她自己的脸。
谢召:“......”
她沉默半晌,捏起一块放进嘴里。水果的清甜在舌尖四散开来,她咽下水果,道:“咱家近来生意清淡了不少,要不你去城里摆个摊儿,给人表演削水果赚些家用?”
谢老板哈哈大笑起来。
那日千钧一发之际,时湛以身祭天,终于赶在浩劫之前破了法印。万古剑插入道君胸膛,东君身死之前,带着道君一同魂飞魄散在祭台之上。
只是那高台经不住折腾,终于轰然坍塌。
第二日,肆虐了数月的风雪止息。三日后河水冰化奔流不止,再过半月,盛京城外的酒家里,小姑娘抬头看见了第一枝打骨朵的杏花。
人间再次没了天子,不过街头巷尾,大魏的百姓对此事倒是颇为欢欣,国丧未过,盛京城便有人听见街头巷尾有锣鼓鞭炮声。官府屡禁不止,便随他们去了。
半月之后,年轻的新天子入主盛京城,大赦天下,改制朝堂,广行通商富民之策。至此,大魏的史书终于揭过沉重的一章,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至于谢召,则回到了徽州府外的小铺子里,仍是跟在谢老板身边做事。
开春以来,生意愈发冷清。然而谢召瞧着谢老板成日乐呵呵的,似乎并没有因为生意冷淡而收到半分影响。平日里没有生意的日子,便拉着谢召兴致勃勃地干起了酿酒做饭的活儿。
谢召一次偶尔去徽州府办事,在酒楼里吃酒时听台上的说书先生侃侃而谈,说民间似有传言,说那些在漫长寒冬里死于非命的人,忽然于某个明月流转的春夜尽数活转过来。
众人哈哈大笑,谢召自顾自喝完一杯酒走出酒楼,并未和任何人说起,虽然说书先生大多数时候不尽可信,可方才那番话却是真实无疑的。
她仰头望向远方。莺飞草长,远山如黛。江南一片好风光,淡淡的日头洒下来,映照春水潺潺,浓淡相宜,如同亘古不变的每一个春日。
这却也是谢召在人间的第一个春天。
“削水果么,有点大材小用了。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不出门露洋相了。”谢老板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阿召,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苍南?”
谢召垂下眼,捻着手里的落花,只道:“再等些日子。”
“江南的春色太好了。”谢召笑了笑,“我都有些走不动路了。”
谢老板嗤了一声:“胡扯。你哪里是走不动路,分明是在等人和你一起。”
“差点儿忘了告诉你,”谢老板看向谢召,道,“幽冥黄泉间的人回了话,说是奈何桥头来了个俊俏的公子,这公子爷好生奇怪,过了奈何桥,却不饮黄泉汤。说是人间有他尚未过门的娘子等着他,不愿做薄情寡义之人,叫人家苦等半生。”
谢召手上的筷子一顿,对上谢老板含着笑意的眼睛:“恭喜你啊,阿召,大概用不了多少时候,故人就要归来了。”
“无妨。”谢召摇摇头,“再长的时间,我也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