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地感觉到,掌心那只冰冷的手,正在失去最后一点温度。
江沐月的身体在白色光柱之中,轮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晨雾被日光慢慢蒸散。她手腕上的青色印记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些曾经象征着引导者身份的纹路,像被时间轻轻抹平。
频率共担延缓了她的消亡,但驱动“终律”的负荷,远远超出了任何预案。
她正在履行古文明引导者的宿命。
监控屏幕前,陆延舟死死盯着那一抹正在变淡的身影。
他的指节用力掐进掌心,指甲几乎刺破了皮肤。血被捏成细小的珠,沿着掌纹向下滚。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能量曲线开始回落。”有人颤声报告,“裂隙稳定度上升……城市级毁灭风险降到——”“关掉风险评估。”陆延舟沙哑地打断,“这一刻它的意义不大。”他只盯着那对交握的手。
柳珞秋低头,看着江沐月近乎透明却仍勉力凝聚的面容。
不知何时,她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藏着太多秘密的眼眸,此刻清澈见底,像是一汪被雨水彻底洗净的湖——没有复杂的推演,没有层层折叠的计算,只剩下极简单的两种情绪:释然与不舍。
她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言语。
却比任何一次对话都要滚烫。
柳珞秋读懂了她的眼神——她在让他做出选择。是让她如先驱般化作光尘,拯救城市;还是中断共鸣,保住她微弱的生命火种,赌上一切。
那一瞬,记忆的碎片奔涌而来。他想起训练基地走廊里她憔悴却专注的神情;想起她怕吵醒别人的、克制的轻咳;最终,定格在更久远的、来自晋川高原的记忆——一位老阿婆把滚烫的汤面推到他面前,用朴拙的乡音催他“快咥”。那种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素朴至极的关怀,在他心里刻下了如“苔痕”般纯净的印记。
他忽然明白了。江沐月对裂隙的凝视,对每一条风险曲线后那些“人”的在意,从来都不是冷硬的使命,而是源自这样一种安静的“耕读朴”——守着自己的“溪心”,把日子熬成最简单的汤,却总愿意把这碗汤推给别人。
“……你从来都不是让别人承担那种罪的人。”柳珞秋在心底对她说,唇瓣未动,意念却清晰无比,“所以,这个选择,由我来做。”江沐月眨了下眼,那一点青色在她眼底微微闪了一闪。
像是笑,又像是叹息。
她仍旧没有说话。
——选择权,从来不在她这边。
柳珞秋垂下眼,将她的模样深深刻进灵魂的暗面。
然后,他更加用力地握紧了那只即将消散的手——不是挽留,而是一个清醒的决定,一次主动的牵引。
他将自己全部的意识与生命力,沿着白色光柱,毫无保留地反向灌注回她的体内!
“他伸手握住她,不是为了拯救,而是为了合奏最后的乐章。”这不是中断,而是更深层次的融入。
他要把“互律”推向比古文明更远的极限——不再是单向的献祭,不再是一个人承担另一个人的命运,而是两条生命在同一条频谱上选择并肩,无论终点是生,是死,抑或是某种超越生死的未知形态。
指挥中心里的仪器报警声忽然此起彼伏。
“他在反向投放生命频率!”技术员几乎是喊出来的,“他在把自己的本源能量——”“继续监控。”陆延舟咬紧后槽牙,“任何人不得强制切断通道。”白色光柱因他这奋不顾身的举动,变得愈发璀璨、恢弘。
在高维的频谱图上,两个生命的曲线开始逐段重合:有的部分紧紧贴合,有的部分彼此让出空间,还有极少数几处,因为各自的固执而迸溅出零星的火花——那些火花被白色终律一一点亮,最终融入整体,化作一个更庞大、更难以被拆分的连通体。
江沐月原本几乎透明的轮廓,在白光深处轻轻一顿。
她似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涌流推了一把,整个人像是被重新“写回”现实。她指尖微微一颤,几乎不可察地反握住他——那力量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真实得让人想要落泪。
他们的频率,在某个难以描述的高度完成了闭合。
裂隙边缘的白色光晕随之再次扩张,却不再是疯狂的“吞噬”,而是像极缓慢的呼吸,将原本残留的锐利边角一点点磨圆,把那些仍试图逃逸的红紫噪点收进更大的秩序里。
城市上空,黑暗空洞的轮廓终于停止了增长,继而像被从内部抽空一样,缓慢内敛。
而在那一切宏大的变化之下,医疗舱中,两个人的身影几乎完全被白光吞没。
世界的喧嚣在那一刻仿佛退到极远的地方。
只剩下两道频率,在同一条看不见的弦上,继续向未知的终点滑行——没有人知道,当终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