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医院的黄昏总带着几分萧索,西斜的落日穿过病房的玻璃窗,将斑驳的光影投在沈老太安详的面容上。她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双手交叠在胸前,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凝固了时光,褪去了往日所有的刻薄与刁钻,只剩下岁月沉淀后的平和。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早已归于平直,那单调的“嘀——”声曾是生命的节拍,此刻却成了宣告别离的挽歌,在寂静的病房里久久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林晚秋站在病床边,指尖还残留着沈老太身体最后的余温,那微弱的暖意正在一点点消散,如同窗外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想起这些日子的朝夕照料,想起沈老太在病床上握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愧疚与悔恨的模样,想起她那句“晚秋,娘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心中的酸涩如同潮水般汹涌。那些过往的恩怨,那些曾让她辗转难眠的委屈,在生死面前都变得如此微不足道。这个曾处处刁难她的老人,最终还是用一场迟来的忏悔,融化了彼此之间多年的坚冰,可这份和解,却来得如此短暂,短暂到还没来得及好好相处,便已阴阳相隔。
沈廷舟跪在病床前,高大的身躯此刻却显得无比佝偻。他紧紧握着沈老太冰冷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像是受伤的野兽在独自舔舐伤口。往日里沉稳如山、铁血硬汉般的男人,此刻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任由泪水肆意流淌。他想起自己年少时,母亲在寒冬里为他缝补棉衣的身影,想起她虽然重男轻女,却也在他生病时彻夜守在床边的模样;想起自己为了执行任务假死多年,没能在母亲身边尽孝,心中的愧疚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想起母亲病重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对他的思念与牵挂,他却连一句完整的“对不起”都没能好好说出口。“娘……儿子不孝……”他哽咽着,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样子,“您怎么不等儿子好好孝敬您,就这么走了……”
病房外,走廊里传来沈念安和沈念溪压抑的哭声。沈念安毕竟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小伙子,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肩膀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他想起小时候,虽然奶奶对自己不算亲近,甚至时常克扣自己的口粮,但偶尔也会在逢年过节时,偷偷塞给他一颗水果糖;想起这次奶奶病重,自己去医院探望时,奶奶拉着他的手,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妹妹,要听爹娘的话,眼中满是从未有过的慈爱。那些零散的温暖片段,此刻汇聚在一起,化作无尽的哀思,让他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沈念溪则趴在苏婉清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在她的记忆里,奶奶虽然曾经刻薄,但自从生病后,却变得温和了许多,会笑着看她跳舞,会叮嘱她不要太累。这个刚刚对她展现出慈爱的奶奶,就这样突然离开了,让她难以接受。
苏婉清轻轻拍着沈念溪的后背,柔声安慰着,自己的眼眶却也红了。她看着病房里悲痛的一家人,心中满是感慨。她认识林晚秋这么多年,亲眼见证了她与沈老太之间的矛盾与和解,如今沈老太离去,最难过的莫过于林晚秋和沈廷舟。她默默递过几张纸巾,轻声道:“晚秋姐,廷舟哥,节哀顺变。奶奶走得安详,也算是一种解脱。”
林晚秋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悲痛中的时候,沈老太走了,身后的事情还有很多需要处理。她看向沈廷舟,轻声说道:“老沈,娘走了,我们得让她走得安心。还有很多事情,我们得好好商量。”
沈廷舟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嗯,都听你的。”
就在这时,沈老太放在枕头下的一个小小的布包引起了林晚秋的注意。那是一个深蓝色的粗布包,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记得沈老太住院后,一直把这个布包带在身边,睡觉时都要放在枕头底下,想必里面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林晚秋小心翼翼地拿起布包,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沓用手帕包裹着的钱,还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钱不多,大多是毛票和角票,还有几张一元、两元的纸币,看得出是沈老太平日里一点点积攒下来的。而那张信纸上,是沈老太歪歪扭扭的字迹,显然是她生病前就写好的。林晚秋将信纸递给沈廷舟,轻声道:“老沈,这是娘留下的信。”
沈廷舟接过信纸,手指微微颤抖着展开。信纸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虽然潦草,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信里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只有一些朴实无华的话语,却字字戳心。
“吾儿廷舟,儿媳晚秋,孙儿念安,孙女念溪亲启: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娘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娘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性子执拗,还重男轻女,做了不少糊涂事,尤其是对晚秋,娘亏欠她太多太多。想起当年,娘联合张兰磋磨她,克扣她和念安的口粮,甚至在廷舟你‘牺牲’后,想把她赶出沈家,霸占她的嫁妆,娘就后悔不已。晚秋是个好媳妇,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