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娜象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整个人猛地一颤。她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又深又急,仿佛溺水的人在拼命攫取空气。
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苍白,但那苍白之下又迅速涌起被尖锐话语刺伤的愤怒红潮。这愤怒在她眼中燃烧,让她死死瞪着林奇,仿佛要将他灼穿。
可那愤怒如同潮水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下一秒,一股更深沉、更尖锐的难过便席卷而上,冲散了怒意。
她的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晶莹的水光迅速在眼框里积聚、打转,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被赤裸真相刺伤的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悲伤。
在那愤怒与悲伤的交织中,似乎还闪过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愧疚,象一根细刺,扎在她的眼底,让她无法再理直气壮地与林奇对视。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快速地、细微地颤斗着,似乎有无数反驳、斥责、或是辩解的话语已经到了舌尖,激烈地想要冲口而出。但那颤斗的唇瓣张合了几次,最终却一个音节都没能吐出来。
所有翻腾的情绪,所有未能成言的词句,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压抑的哽咽,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她猛地低下头,用贝齿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咬得那样用力,以至于唇瓣瞬间失去了血色,甚至微微泛白。仿佛只有通过这肉体的疼痛,才能勉强压制住那即将决堤的、复杂而汹涌的情感洪流。
“自己好好想想吧!”
丢下这句话林奇不再多看她一眼,毫不尤豫地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林地之间,将这片宁静的湖畔彻底留给了她。
方才那激烈争辩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而后又被微风吹散,只剩下令人心慌的寂静。卡琳娜僵立在原地,过了许久,直到林奇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她紧绷的肩膀才终于垮塌下来,一直强撑着的、用于对抗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她缓缓地、有些脱力地蹲下身,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自己蜷缩在湖边。湖水清澈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也清淅地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之前激烈的战斗、奔逃的汗水与泪水,早已将她脸上那些刻意点画的粗糙雀斑和染料冲刷得七七八八。此刻,水中的倒影清淅地呈现出她原本的容颜——
精致的五官,白淅无暇的肌肤,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只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骄傲或审视的漂亮眼眸,此刻却盛满了迷茫、脆弱与未干的湿意。
她怔怔地望着水中那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美丽倒影,仿佛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自己。林奇那些尖锐刺耳、不留情面的话语,此刻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象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愤怒褪去后,是更深的茫然与自我怀疑。
她伸出微微颤斗的手指,轻轻触碰冰凉的湖面,涟漪荡开,模糊了水中的容颜,也仿佛搅动了她纷乱的思绪。
良久,一声极轻的、带着不确定和深深困惑的呢喃,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消散在微风中: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林奇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水晶碎片,精准地刺入了她一直试图回避的角落——他说的没错。
她当然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殷勤,清楚弗格里斯乃至其他围绕在她身边的男学徒,那热情眼眸底下潜藏着怎样的目的与算计。
然而,知道归知道,她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她没有竖起应有的防备,没有果断地拉开距离,甚至…
甚至还时常在恰当的时机,递上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流露出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有意无意地维持着自己的“吸引力”,如同技艺精湛的钓者,始终让鱼饵悬在水中,吊着所有人的胃口。
究其根源,不过是因为她自己也沉溺于此。她享受那些追逐的目光,贪恋被众人捧在中心的优越感,迷恋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绕着她旋转的错觉。
那种被认可、被渴望的感觉,如同甜美的毒药,让她心甘情愿地饮鸩止渴。
身为莫特凯瑞家族的女儿,父亲从小便耳提面命:这世界的表象之下,是赤裸而残酷的规则。人心隔肚皮,无论对方表现得多么谦逊温良,都不可全然卸下心防。他告诫她,警剔,是生存的第一课。
可她听进去了吗?
没有!
她非但没有,反而在内心深处滋生了一种可笑的傲慢。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固执地用“单纯”的眼光去看待世界,世界便会以同样的“单纯”回馈于她。她将自己的任性视作纯真,将对危险的漠视当作勇敢。
正是这份根植于内心的傲慢,如同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最终将事态推向了那个无法挽回的局面,导致了那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卡琳娜凝视着湖面,纷乱的思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在她脑海中激烈地冲撞、奔流。愤怒、委屈、难堪、愧疚…种种情绪交织、翻腾。
最终,如同被抚平的涟漪,缓缓归于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