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媳妇从灶房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块没蒸熟的馒头。她瞧见丈夫脸色惨白,又看看四周摊贩们纷纷手忙脚乱收摊的景象,忽然想起昨夜张掌柜的话——难道真的要变天了?
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
陈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雪雾里,可他的那句“早些收摊”却象一颗石子投入平湖,在四九城的市井里激起层层涟漪。
有人窃窃私语,说陈寻得了失心疯;有人暗自嘀咕,说他被“上面”的人收买了;更有人想起前两日他与韩庆奎在茶楼对峙的传闻——难道这恶警真的要改邪归正?
可谁又敢信呢?毕竟这世道,连金圆券都象雪片一样不值钱,人心又怎会比雪更干净?
陈寻当然没疯,更不是突然转了性子。
他压根儿就不是原先那个黑皮恶警。
谁能想到,一个来自七十多年后的社畜青年,一觉醒来竟附身到这般人物身上?
原主可算不得什么好人。
虽说不至于十恶不赦,但仗着这身警服,吃拿卡要的事儿没少干。
他负责巡逻的这片地界儿,背地里都管他叫“陈狗”。
单从这外号,就能瞧出他的德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光这点破事儿,以陈寻现代人的脑子,慢慢洗白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不洗白,顶着这身份照样能活得滋润。
可偏生他穿越的节骨眼儿不凑巧——早不早晚不晚,刚好卡在北平即将解放的节骨眼上。
这会儿正是政权更迭的紧要关头。
要没猜错的话,北平城这几日就该解放了。
等解放军进了城,他这身份可就尴尬了。
上头没人疼,下头没人爱。
要是原主作恶太多,搞不好还得被清算。
陈寻心里直打鼓,既然穿越过来了,总不能干等着倒楣。
总得想法子改变不是?
“唉……这哪是开局啊,简直是地狱模式,头一关就够呛。”
陈寻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长长叹了口气。
嘟嘟嘟——!
长街尽头传来刺耳的鸣笛声,几辆大卡车呼啸着冲过来。
颠簸的车身碾过积雪泥泞的路面,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车辙。
远远瞧去,卡车上挤满了伤兵和家属。
作为重生者,他心里门儿清——大清早撤离家属伤兵,这遮掩的痕迹也太明显了。
但凡有心人,早该看出苗头。
从两天前开始,北平守军就陆续出城。
除夕夜一过,主力部队开拔。
到今天,基本都撤干净了。
现在连基层军官的家属和伤兵都走了,再瞧不出门道,那就是傻子。
可讽刺的是,他们这些平时作威作福最凶的地方警察,反倒不在撤离名单里,连走的资格都没有。
甚至还被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
陈寻紧接着又去买了点卤煮包子,缩着脖子,往刚买的热乎早餐旁靠了靠。
南锣鼓巷。
积雪堆满老旧的巷子。
斑驳的墙头上,几根枯草顶着积雪,倔强地昂着头,在寒风里直打颤。
北平城里早没了半点绿意。
陈寻踩着厚雪,嘎吱嘎吱拐进四合院。
外头虽然乱哄哄的,可这老城区还是老样子,静悄悄的。
隔着一条街,就跟两个世界似的。
院子里,几缕炊烟正袅袅升起。
一年前。
原主与妹妹和父亲相依为命,母亲早年因病离世。
谁料父亲也突然离世!
原主的父亲是北平警察局的一名普通巡警,每日在街面巡逻,街坊们私下里都称他为“臭脚巡”或“黑皮”。
“黑皮”一词,既指他们身上那身黑色警服,也暗讽这些巡警心肠歹毒、手段狠辣。
原主见到父亲尸体时,一眼便看出是遭人毒打致死,可警方给出的结论却是“因公殉职”,偏偏对案发缘由、过程和结果只字未提。
没人知道,一年后此刻的陈寻已换了副灵魂。
警察局倒是允许陈寻顶替父亲的职位,权当给个说法,至于其他补偿或抚恤,更是提都没提。
不得不提,陈寻继任之后,很快就被那些老油条带坏,当然了,这也与原主的性格分不开。
他本来就不是啥善茬。
就连同僚也鲜少有人送奠仪,院里的人更是个个避而远之,唯有对门的阎埠贵肯伸手帮忙,其他人则躲得远远的。
确实,陈寻不仅穿越到了七十多年前的时空,这方天地竟还融合了《情满四合院》等年代剧的影视设置。
刚见到陈寻,易中海便说:“小寻啊,你也看到了,以前你爹和院里邻居的关系有多僵。”
“还有,我看呐这北平是要变天了,以后至少北边估计是八爷做主,我看你这黑皮肯定不受他们待见!”
“你是读书人,哪能当这警察?要不赶紧辞了,以免以后惹祸上身,工作的事你别愁,我在娄老板的轧钢厂还说得上话,可以介绍你去当学徒。”
陈寻面无表情地看着易中海,冷冷吐出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