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八!”马皇后打断朱元璋急切的命令,“马大夫嘱咐务必让雄英移宫至小青村。”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这是为何?
朱元璋眉头瞬间拧成铁疙瘩:“为何?”
“痘症之气凶烈,随人移动四散飘荡!”马皇后眼中是劫后馀生的笃定,“此刻宫中已有我沾染,再让马大夫入宫问诊,病气席卷之下,宫中数百上千人,谁人可免?”
“再者……”她将马淳对她说的说了一遍。“马大夫那医馆,有专为隔绝瘟神而设的静室。”
“高墙分隔病患,艾草石灰日夜熏洒,进出皆需更换衣物、蒙覆口鼻!此等严防死守之法,方能护住一村老少不被水患后的瘟疫吞噬!反观深宫,殿宇连绵,宫人穿梭如织……”
朱标点头,“母后之言有理。宫禁森严,却难禁病气无形流窜。若为救雄英一人,使阖宫上下陷于疫病之灾,尤其父皇母后年事已高。”
“陛下!”太医令刘松猛地抬头,“皇后娘娘圣体转安,诚乃天佑大明!然!然此村野郎中,所用之法,闻所未闻!所谓‘隔离’,形同囚禁皇嗣于乡野陋室!臣等……”
他身后那群白胡子太医也跟着砰砰磕头,七嘴八舌。
“陛下三思啊!皇长孙殿下金枝玉叶,怎可屈尊污秽之地?”
“那马某人能救皇后娘娘,显是娘娘洪福齐天,症候初显方显其效!皇长孙殿下痘毒已入膏肓,岂可再受车马颠簸之苦?”
“若他真有起死回生之能,就该星夜奉诏入宫!何故推三阻四,定要殿下移驾?分明是惧入宫闱,医术不精,怕当场露怯!”
“恳请陛下明鉴!皇长孙殿下若有丝毫差池,那乡野莽夫粉身碎骨难赎其罪!可殿下万金之躯……”
他们这么说当然也有道理。
太医院全体上下都没法救活的皇长孙要是被一个乡野郎中治好了,他们的脑袋能不能保住尚且两说,名声肯定是要臭掉。
所以为了保全自家岌岌可危的名声,皇长孙最好死掉算了。
“闭嘴!”朱元璋闻言脸色铁青,“尔等在这金銮殿上,用尽稀世奇珍,灌了无数汤药,又有几分把握?”
“三日!整整三日!咱大孙躺在这里,水米难进,高热不退,眼瞅着就剩一口气吊着!而尔等!除了叩头请罪,说些‘吉人天相’的屁话,还能吐出点别的吗?!”
“告诉咱!除了把脑袋磕得更响一点,你们还能干点什么?!”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所有太医禁若寒蝉,筛糠般抖动,冷汗瞬间浸透官服。
“妹子。”朱元璋转向马皇后,“你当真信他?”
“重八,我的命,是他从阎王手里生生拉回来的!”马皇后挣脱搀扶,向前一步,眼神灼灼,“我亲身体验过他那‘口罩’‘石灰’‘艾熏’之法的奇效!非是虚妄!他既能救我,就有一线生机,救我孙儿!”
“这并非儿戏!是生死一线的豪赌!”她语气磐石般坚定,“挪动有险,可留在这乾清宫,难道雄英还有半分生机?”
这句话像重锤,狠狠砸在朱元璋的心上,也砸在太子朱标的心上。
“挪!雄英或许有一线希望!”
“不挪!”
“留在此处,便是等……!”
死。
那最后一个字,虽未出口,却在每个听见的人心里轰然炸开!
一直沉默的朱标上前一步,“父皇!母后所言极是!太医若是有法,雄英何至于此?!既有一线希望,为何不搏?!挪!儿臣亲自护送雄英出宫!”
“太子殿下!”角落里,一个柔弱哀戚的声音突兀响起。
太子妃吕氏在宫女搀扶下,红着眼框上前一步,朝着朱元璋深深一福。
“父皇明鉴,太医们所言,亦是句句出自肺腑……”她的声音满是虚弱,“雄英病体沉疴,贸然移动,万一……万一途中稍有不测,岂非是臣媳等之过?这……这岂不是让那外人有可乘之机,将天大的过错推卸出去?”
她抬起盈盈泪眼,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无限的忧虑与忠诚。
“不如……不如还是请那位大夫,星夜兼程,以皇家最高礼仪迎奉入宫?为显郑重,允炆愿亲自出宫相迎!”
她轻轻拉过身边一脸懵懂的幼子朱允炆,推他上前跪伏行礼。
“皇爷爷、皇祖母,允炆愿去!”
这看似忠孝至极的建议,如同涂抹蜜糖的毒刺。
朱元璋瞥了一眼做出懂事模样的朱允炆。
若是寻常,以他多疑如狐的本性,吕氏这种看似为皇家考虑,实则是想拖死朱雄英的提议,立刻就能被他看穿其险恶用心。
然而此刻。
他的全部心神,都牢牢系在气息奄奄的嫡长孙身上。
焦虑和绝望降低了他的理智。
他只看到了吕氏的“周全”和允炆的“孝心”。
马皇后却在这一瞬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察觉出吕氏此时非是好心。
她心头猛震!
这个女人……难道在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