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门的日头刚过正午,南海边特有的湿热风裹着巷弄里的咸鱼干味,闷得人胸口发沉。我拖着半旧的行李箱,轮子在青石板路上磕出断断续续的响,最终停在仁义街新时代二楼的店铺前——这是我事先租下的档口,五米宽、三米深的空间,玻璃门推开后,我把行李箱塞进柜台后积灰的角落,摸了摸口袋里仅存的几千块现金,转身扎进纵横交错的巷弄找住房。
彼时虎门的租房行情已不便宜,二室一厅张口就要八百到一千。我站在中介门店外,手指摩挲着裤缝暗自盘算:不过是找个睡觉的地方,店铺刚起步还没见着利,哪敢把钱耗在房租上?揣着这份计较,我从主街绕到背巷,又从背巷走到居民聚居区,直到日头西斜,才在离市场二百米的深巷里,撞见那幢爬满绿萝的民房。
一楼是烟糖杂货店,老板娘趴在摆满硬糖与袋装酱油的玻璃柜上打盹;二楼窗户挂着碎花布帘,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电视机;三楼、四楼外墙上,红漆歪歪扭扭写着“出租”二字。我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往上走,每一步都能听见木板在脚下呻吟,到三楼时,穿蓝布衫的房东正擦栏杆,带着粤式软调问:“三楼四楼都空着,要哪层?三楼是二房一厅,客厅大,就是没冲凉房,厨房在门口,开放式的。”
推开门,陈旧的木头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客厅确实宽敞,能摆下八仙桌,可墙面发黄、墙角结着蛛网;两个房间各放一张旧席梦思,弹簧凸得床垫高低不平。我蹲下来按了按床垫,抬头问价,房东报四百五十元。我咬咬牙还价:“四百行不行?我一个人住,不添麻烦。”她上下打量我,忽然问:“做什么的?”“刚过来开店,就在前面市场。”我指了指巷口,她这才松口:“行,四百就四百,杂七杂八的人我还不租这么便宜。”
当晚我在巷口买了张新草席,铺在小房间的床垫上,就算安了家。二楼房东房间对面是卫生间,夜里走幽暗的楼梯也不觉得怕——比起在深圳住过的铁皮房,这里已经好太多了。
第二天我才回店铺搞卫生,蹲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擦柜台和地面。对面西裤店的大姐带着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走过来,手里拎着新抹布:“小伙子,一个人忙?我们帮你搭把手。”她俩动作麻利,大姐擦柜台、小姑娘扫地面,没半个钟头就把铺子收拾得亮堂。歇气时,大姐递来矿泉水,笑着提醒:“你这铺租是不是贵了?以前台湾老张租才一万二,你租一万三,别是被坑了。”我笑着谢过:“可能行情涨了,麻烦你们了。”“客气啥,对门邻居该相互照看。”小姑娘接话,“你上厕所没人看店,喊我们一声就行。”
隔天一早,代销的货到了,我去车站接货时,皮肤黝黑的拉包工帮我把货扛上车,递来张写着电话的纸条:“以后不用跑,打个电话我送过来,小包二元,大包五元。”我把纸条折好放进钱包,心里踏实了些——这些细碎的便利,像在陌生城市抓住的小扶手,让人少了些慌。
店铺开业后,每天能做三四千营业额,可刨去成本,利润薄得像张纸。我坐在柜台后,心里冒出个念头:得找个合伙人凑钱自己加工衣服,才能提毛利。第一个想到的是在歌舞厅认识的小卞——浙江德清人,算半个老乡,有大众车还炒股,之前说过要一起做生意,还提过他老婆的姑妈很有钱,关系好。
我试着打了电话,小卞一口答应:“木子哥,这事我跟你干!钱这就转一半给你,明天带老婆过去,让她帮你看店。”挂电话没十分钟,转账提醒就来了。我盯着屏幕,又喜又虚——才认识几次,他怎么这么信任我?
第二天中午,小卞果然带着老婆来的。他穿花衬衫、头发梳得油亮,一进铺就拍我肩:“木子兄弟,我老婆交给你当营业员,我还有事先回去。”他老婆站在旁边,穿浅粉色连衣裙、扎着马尾,低着头怯生生的。我看着小卞转身就走的背影,再看看他老婆,实在摸不透:哪有把老婆扔给刚认识的人就走的?
我只能尴尬地笑:“那……我们先去买菜,晚上去我住处做饭。”她抬起头,声音细细的:“我想买只鸡。”“刚起步,省点伙食费吧?”我下意识说。她没说话,自己从钱包掏钱在菜市场买了活鸡。我没再拦,买了青菜和鱼,领着她往住处走。
回到二房一厅的民房,我把大房间让给她,自己住小的。她蹲在门口的开放式厨房炖鸡汤,我在旁边烧鱼炒菜。鸡汤炖好,她只盛了一小碗,就要倒剩下的鸡肉。“别扔,我吃。”我赶紧拦住。吃饭时,我才看清她——眼睛有点斜视,五官却清秀,只是脸色没血色。“你老公怎么放下你就走了?”我忍不住问,她嘴角牵了牵:“没事,他就是这样的人。”
睡前我跟她说:“洗手间在二楼,夜里起夜怕就叫我,我陪你去。”她“嗯”了一声,忽然问:“那冲凉呢?”“冲凉就在门口,你冲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免得撞上。”她点头,转身进了大房间。
没料到当晚下了大雨,风裹着雨丝砸窗户,后半夜一道响雷炸开。我迷迷糊糊被人推醒,睁眼就看见她站在床边,脸色发白:“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