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年味,在腊月二十七这日浓得化不开。工厂早已放假,街道上满是行色匆匆置办年货的人,我看着身旁牵着的晓棠,忽然惊觉,离开家乡竟已整整一年零一个月。天刚亮,我们便约好去东门市中心,给她父母挑些过年的礼物,可站在熙攘的街头,望着琳琅满目的商铺,却一时没了头绪 。
逛到海产品市场时,咸鲜的海风气息扑面而来,我灵机一动:“要不带些海产品干货回去?长辈们都爱这些。”晓棠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我们仔细挑了些品相上好的干贝、鱼翅,她还特意给母亲选了盒燕窝,不多的几样东西,结账时竟花了两千多元。我想着再添两件衣服,她却笑着摆手:“算了,拿不动不说,买衣服得试穿才合身。”我一想也是,便陪着她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 。
转角就是二手布料市场,搬运工人正忙着装卸成捆的布料,我拉着晓棠的手:“上去瞧瞧?”顺着扶手电梯到了楼上,各色布料铺满货架,棉的、麻的、弹力的,应有尽有。我走进一家专卖弹力裤料的店,问起全棉弹力布的价格,店主报出98元一码。我心里盘算着,正品市场价得17元左右,这差不多是六折的价格。店主见我沉吟,以为开价高了,连忙说:“拿大货还能再便宜点。”“能便宜多少?”“最多再让三毛,我们开的都是实价。”我笑着打趣:“那我这价还不如不还。”
出门后,相邻店铺的老板们以为我是来采购的大客户,纷纷热情招呼。我挨家进去闲聊,摸清了行情——大多店家确实只有两三毛的还价余地,第一家店主没说假话。一圈下来,手里攥了厚厚一叠名片,临走时跟每位店主都笑着说:“过年放假了,年后再来采购。”
下了楼,晓棠戳了戳我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你可真能吹,人家都把你当大老板了,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茶是不是都喝饱了?都一点多了,中午饭还吃不吃?”我一拍脑门,才想起只顾着看布料,把她晾在了一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喝了茶吃了茶点,倒忘了你还饿着。想吃什么?你说了算。”她嗔怪道:“跟你逛商场,你总把我当空气,眼里只有你感兴趣的事。”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她逛南洋商场的情形,满心愧疚:“以前我都是一个人跑市场,习惯了一专注就不管别的,以后一定改。”她轻轻摇头,眼底满是温柔:“我没怪你,你在厂里工作时也这样,我站在旁边你都看不见。我了解你,就是偶尔会觉得被冷落,慢慢就习惯了。”“别习惯,该改的是我。”我认真地说。她笑着打趣:“我看你呀,难改。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跟着你就好。”见她没真生气,我搭着她的肩:“走,吃桂林米粉去,给你加个蛋,我吃牛腩粉,再加两个蛋。”
吃完米粉,想起杭州冬天寒冷,我提议给她买件羽绒服。天虹商场里的款式,她都嫌太俗气,我们又坐车去了海燕商场。彼时商场正在清货,热闹非凡,我一眼看中一件白色中长款羽绒服,让她试试。她穿上身,衬得皮肤愈发白皙,身姿窈窕。“我从没穿过白色冬衣,看你穿白色好看,没想到我穿也不错,咱们还真有夫妻相。”她转着圈,笑得开心。我顺势夸赞:“你皮肤白、年轻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问了价格,老板娘说260元,还说平时要卖一千多。我故意皱起眉:“价格有点贵,我们身上只剩220元了。”老板娘转向晓棠,她心领神会,摇了摇头。我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放在柜台上:“老板娘,就剩这些了。”老板娘爽快地说:“卖给你们了!”我又笑着说:“您再做件好事,找我们四元吧,还得坐中巴回上梅林。”老板娘被逗乐了,收了200元:“20元够坐车了。”我连忙道谢:“谢谢老板娘,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出了商场,晓棠笑着说:“你还价的样子,倒像个小姑娘。”我一本正经地解释:“习惯了,进货哪怕能少一毛,长年累月也能省不少钱。要是进一千码布料,每码少三毛就是三百元,一年三十次进货,就快一万了。”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是小利不可长算,积少成多。我不说你了。”“还有想买的吗?”“没什么想买的了。”“那去荔枝公园坐坐?”“听说过,没去过。”“正好时间还早,去逛逛。”
远远地,就能看到邓小平同志“发展是硬道理”的题词广告牌,格外醒目。走进荔枝公园,我在门口小店买了支草莓味冰淇淋。下午两点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荔枝叶,筛下跳跃的金芒。我牵着晓棠的手,指尖相扣的温度,比午后暖阳更让人安心。她的裙摆轻扫过路边的青草,发间缠着一缕淡淡的栀子花香,连脚步都不自觉慢了下来 。
走到湖边的木栈道,她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水面嬉戏的小野鸭,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漫天星光。我悄悄从背包里拿出冰淇淋,剥开包装递到她嘴边。她小口咬下,嘴角沾了点奶油,我笑着用指腹轻轻擦掉。她脸颊瞬间染上粉晕,伸手轻轻捶了下我的胸口,娇嗔的模样,让人心头一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