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狠下心清完货,把空铺挂了转让。最后一批货不管好坏,五元十元就出手,衣架裤架更是一元十个贱卖。仓库里还剩些衣服,我连搬出来的力气都没了——清货的东西,本就值不了几个钱。捏着最后一天挣的薄薄一叠钱,指节攥得泛白,这条街我守了五年,终究还是要走了。
卷闸门落下时,“咔嗒”一声闷响,像硬生生掐断了我前半生所有的奔头。转让消息发出去第二天,以前一起摆地摊卖布料的老熟人就找来了,拍着我肩膀说“兄弟放心,这铺子我准保守好”。我笑着递烟,心里却空得发慌,满脑子只剩一件事:回家跟毛毛说,往后咱们也能像旁人那样,早上送儿子去幼儿园,傍晚坐在阳台上等饭熟。
可闲人日子没熬过半个月,我就躁得坐不住。以前要么天天跑进货的路,要么天不亮就去店里整理,忙到半夜还在对账;如今醒了就摸烟,抽完烟就喝茶,电话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那年嘉兴兴喝早茶,我常带着毛毛、儿子,有时连毛毛姐也一起,泡在江南大厦或南湖饭店的早茶区。几笼虾饺就能聊一上午,从谁家儿子考上高中说到哪批布料好卖,话越聊越淡,茶越喝越凉。下午回家倒头就睡,梦里全是仓库里堆得老高的纸箱,一睁眼天就黑了,又得琢磨着去哪家饭店点个菜下酒。
后来凑起了晚上的牌局。起初就我、三姐夫,再加上毛毛爸或另外两个姐夫,在毛毛家客厅玩,筹码是几元的硬币,输赢顶天也就十块钱。可架不住人越凑越多,连毛毛三姐厂里的同事都找上门来,说“听说你们这儿打牌热闹,带我一个”。规矩也越定越细,赢三把就得下来换新人。三姐夫手气好,常赖在位置上不肯挪,我笑着催他“再赢,我们都要回家喝西北风了”,他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嘴里还念叨着“下把准赢你们”。
毛毛在家待不住。她原先就少来店里,偶尔来管管收银,如今没了事做,看我们打牌只觉得聒噪,每天吃完午饭就去找闺蜜慧娟。起初她十点前准回家,后来越玩越晚,有时十一点敲家门,我开门时还能闻见她身上的香水味,混着点舞厅的烟味。
“你管管她啊。”毛毛妈把我拉进厨房,压低声音说,手里的锅铲还在青菜上滋滋翻炒,“女孩子家天天往外跑,心都玩野了,将来怎么过日子?”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锅里冒起的热气,满不在乎地摆手:“她都二十好几了,还能不懂分寸?在家待着也是闷,出去玩玩怎么了?”
毛毛爸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啊,她这样天天往外跑,迟早要出事。”
我还是那句话:“她在家也没别的事,让她去呗。”
可二老的话没管用几天,毛毛就开始半夜才回家。有次我在客厅等她,听见钥匙插进门锁的声响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一点了。她进门看见我,吓了一跳,慌忙解释“慧娟生日,我们去唱歌了”——我没拆穿她,慧娟的生日上个月才过。
还有一次,我还在睡,客厅的电话铃突然响了。毛毛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去接,还没碰到听筒,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我喊了声“毛毛”,没应声,知道她准是跑太急摔了。赶紧爬起来一看,她直挺挺躺在地上,脸色惨白。我大声唤她,把她抱回床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许是睡眠不足,又或是低血糖犯了。
“你再不管,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后来毛毛妈找我,眼圈都红了,“她现在连我话都不听了,将来你们俩准得出隔阂。”
我还是没当回事。儿子有二老带着,吃喝拉撒不用操心,毛毛爱玩就让她玩——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计较?她嫁给我,又不是卖给我,做人哪能没点私人空间。直到那年夏天,毛毛妈说要给家里贴墙纸,说“看着亮堂”,我倒觉得这事靠谱——总比天天在家打牌强。
我去建材市场挑了米黄色的墙纸,喊了二姐夫和三姐夫来帮忙。从中午吃完饭开始贴,梯子架在客厅里,胶水味呛得嗓子疼。三姐夫踩在梯子上,手总不稳,墙纸贴歪了好几次。我在下面骂他“你以前贴报纸都比这强”,他嘿嘿笑着,手里的刮板却没停。一直忙到傍晚,饭厅最后一块墙纸才贴好,我们三个累得瘫在沙发上,汗衫能拧出水来。
毛毛妈早做好了饭,六菜一汤摆了满桌,还特意拿了三瓶黄酒、几瓶啤酒。“辛苦了,喝点酒解解乏。”她递过酒杯,脸上带着笑。
我们三个本就爱喝酒,当下也没客气,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酒过三巡,话就多了:老二说他儿子在学校打架的事,老三抱怨他老婆管得严。我没怎么说话,只觉得头晕乎乎的,心里却难得敞亮——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别喝了别喝了!”毛毛妈突然走过来,一把夺过老二手里的酒杯,语气带着急,脸上的笑也没了,“再喝就醉了,伤身体!”
我们三个愣了一下,还没等我开口,就听见头顶传来“哗啦——”一声响。抬头一看,饭厅顶上的墙纸正往下掉,三条长长的纸卷垂在半空,胶水顺着纸边往下滴,溅在桌子上,把刚端上来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