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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浪里走(奔波筹货记 )(1 / 4)

新店的筹备像上了发条的钟,齿轮转得急促又扎实。我揣着泛黄的进货单和裹在油纸里的差旅费,把杭州的丝绸巷、温州的批发市场、广州的十三行、厦门的轮渡码头、常熟的服装城、义乌的小商品街,串成了一串沾着尘土的奔波脚印——火车硬座的铁皮椅还硌着腰,汽车颠簸的尘土刚扑满裤脚,轮渡的咸风没散,又得攥着票根赶下一班车。帆布包里的记事本写得密密麻麻,字缝里全是面料成分、批发价格,连老板们的口头禅都记了:温州老板爱说“侬放心,这料比上海货还挺”,厦门摊主总笑“卖不掉你找我,我给你调”。

在温州批发市场泡了三天,跟几个操着瓯语的老板混熟了。某天蹲在堆满绸缎的摊子前,和戴蓝布帽的老周抽着烟,他忽然拍我胳膊:“木子你要女装?杭州庆春路藏着条温州街,都是我们这边小作坊开的分号,面料比这儿新半季,价还低两成。”说着就摸出我记事本,用铅笔在背面画地图——老樟树画得像棵歪脖子豆芽,巷口的杂货店倒标得清楚,“好找得很,到了问‘温州小吴’,都知道。”我赶紧把纸叠成小方块,塞进内衣口袋,指尖都带着雀跃——这种“少人知”的进货地,从来都是赚头,比在大市场里挤破头强。

从温州把第一批货装车托运后,我扛着帆布包挤上往厦门的卧铺大巴。那年头卧铺大巴刚时兴,铺位窄得像抽屉,人躺进去得蜷着腿,可比起硬座的“铁板腰”,已是奢侈。车开起来摇摇晃晃,像老家村口的摇篮,我裹着外套眯眼打盹,连发动机的轰鸣声都觉得顺耳。直到中途堵在山腰,前后的车排成长龙,我跟司机喊了声“师傅,开门方便下”,跳下车才猛地吸了口冷气——不是风凉,是眼前的路。

公路坑坑洼洼得像被牛啃过,黄土混着碎石子,车轮碾过就扬出半人高的灰。我往堵车的前头走了几步,忽然瞥见崖下——一辆卡车四轮朝天扣在山沟里,车厢板碎成了木片,离公路足有几十米高,隐约能看见散落的货物。那一瞬间腿肚子都软了,指甲掐进帆布包带里,指节泛白,刚才还觉得舒服的“摇篮晃”,这会儿想起来全是后怕:那哪是晃,是车轮在悬崖边擦着走!再回头看我们的大巴,旁边就是没遮没挡的崖边,别说护栏,连块“小心坠崖”的警示牌都没有,急转弯的地方光秃秃的,连面反光镜都吝于装。

我站在原地愣了半天,风刮过耳边,带着山沟里的土腥味,竟有点不敢再上车。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总不能蹲在这荒山里。咬咬牙爬回铺位,却再没了困意——闭眼就是那辆翻下去的卡车,睁眼看见窗外掠过的崖壁,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车慢慢往前挪,时速怕是超不过十码,像只怕踩空的老蜗牛。我索性爬起来,走到驾驶座旁,从口袋里摸出包红塔山,递了一支给司机:“师傅,抽根烟解解乏。”

司机是个黑瘦的中年男人,颧骨上刻着风霜,接过烟夹在耳后,方向盘转得稳当:“小伙子睡不着?”

“看前头那卡车……”我声音有点发紧,往崖边的方向瞥了眼,“这条路也太险了。”

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成褶:“常有的事。我们跑长途的,都把脑袋别在裤腰上。”

“那可不行。”我急了,往车厢后瞥了眼,乘客们大多还在昏昏沉沉打盹,“车上几十号人呢,您可得当心。”

他腾出一只手点了烟,烟圈飘在蒙着灰的风挡玻璃上:“这段算好的。刚出温州那段‘十八盘’,比这险三倍,你那会儿准是睡着了。”

我想起方才的“摇篮晃”,后背更凉了:“要是看见了,我哪敢闭眼睛。”

“放心,我跑这线五年了。”他拍了拍方向盘,金属外壳发出闷响,“技术硬得很。”

我没回铺位,就蹲在副驾旁的踏板上。怕他犯困,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话——问他跑一趟能赚多少,他说“除去油钱过路费,剩不了百八十”;问他家里孩子多大,他笑“丫头读初中,就盼着我每次回去带糖”;问他这路哪段最得留神,他指了指前方的弯道“过了那道弯,后面就平了”。聊到烟快抽完了,我摸遍口袋也没剩下的,索性朝车厢里喊:“各位大哥,谁身上带烟了?借两支——陪师傅聊聊天,醒着神开车!”

后排立刻有人应:“我有!”一个穿夹克的男人探过身,扔来一包烟,“拿去!可得盯紧点师傅,我还想活着到厦门见我媳妇呢!”

车厢里哄笑起来,刚才昏沉的气氛散了,有人凑过来搭话:“小伙子是做买卖的?跑这么远进货?”“师傅,到厦门得几点啊?我还得赶早市呢!”司机也笑,握着方向盘的手更稳了。后来又有人递烟过来,有捏得皱巴巴的烟卷,有拆了封的“牡丹”,烟盒在我和司机手里传着,烟雾绕着驾驶座,把陌生人之间的距离都熏暖了。

中途停车吃饭,我拉着司机往路边小饭馆走:“师傅,我请您吃碗面。”他没推辞,跟着我坐下,点了碗牛肉面,多加了勺辣油。我要了瓶啤酒,他也跟着要了一瓶。我盯着他举杯的手:“喝这个,开车不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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