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后来我长大了,才发现这世上有太多时候,老百姓遇到事儿,能做的也只有叹口气,说句“随它去吧”。
墙没了,后园就成了敞开的院子,谁路过都能往里瞅两眼。外婆倒是想得开,没过几天,就从集市上买回一捆捆的井签树苗,沿着原来的墙根栽了下去。“这树好活,长起来快,用不了多久就能当围墙了。”她一边培土一边说。
我蹲在旁边看,井签树的枝条细细的,叶子是嫩绿色的,看着弱不禁风。可没过多久,它们就抽出了新枝,爬得飞快,很快就织成了一片绿色的屏障。更让人欢喜的是,到了春夏之交,枝头开出了一串串的花,有蓝的,有粉的,像一个个小小的喇叭,朝着太阳张着嘴,风一吹,满院子都是淡淡的清香。
外婆说这叶子能洗头,摘一把揉碎了,在水里泡出滑滑的汁水,用来洗头,头发会变得又亮又顺。我试过一次,洗完头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头发蓬松松的,带着股草木的清香,比用肥皂洗舒服多了。
渐渐的,我也觉得这井签树围成的墙比原来的砖墙好。风能透进来,阳光也能洒进来,站在后园里,能看见墙外的河水悠悠地流,能看见天上的云慢慢飘,还有那些蓝的粉的花,热热闹闹地开着,比灰扑扑的砖墙好看多了。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春意在井签树的新叶和繁花里一点点浓起来。
这天下午放学,我背着书包往家走,走到张家弄口时遇上曹学明正背着渔具往回走。他比我大二岁,皮肤是那种常年在外面晒的黝黑,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上面还沾着泥点。他手里拎着的网兜里,扑腾着好几条银光闪闪的鱼,还有几条滑溜溜的黄鳝。
他在我们年级也算是个“名人”,不是因为成绩好,是因为他总逃课,要么去摸鱼,要么去掏鸟窝,老师批评了好几次也没用。我和他没怎么说过话,顶多是在操场上擦肩而过时,互相看一眼。
没想到他看见我,竟停住了脚步,冲我扬了扬手里的网兜:“喂,要鱼吗?给你两条。”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给我鱼?我们又不熟。
他见我不动,又说:“真的,拿两条去吧,刚捞上来的,新鲜。”
我看着网兜里那些活蹦乱跳的鱼,心里有点犹豫,可转念一想,家里好久没吃鱼了,母亲总说要给我补补脑子。我咧开嘴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伸手从网兜里挑了两条不大不小的鲫鱼,他却皱了皱眉,把我手里的鱼拿回去,换了两条巴掌大的草鱼:“拿这个吧,大的肉多,小的回去炸着吃没多少肉。”
“这……”我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家里腌了好多咸鱼了,这些拿回去也是浪费。”
我接过那两条沉甸甸的草鱼,说了声“谢谢”。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谢啥,下次想吃鱼了,去河边找我。”
对于他,其实真正感觉他的存在是他的大哥哥在1968年夏天的农药厂爆发大火灾,当时东大营的人民子弟兵也出动了部队救灾,用脸盆装黄沙,一盆接一盆的沙土往火堆上拨,倒下一个又上来十个,对于解放军的勇敢行为我一直刻骨铭心,他的大哥也在在这场与火神的作战中受了伤,脸被毁了,挺帅气的一个小伙子,可惜了。
从那以后,我和曹学明渐渐熟了起来。他还是老逃课,但每次从河里回来,要是收获多,总会给我送几条鱼或者黄鳝。有时候他去掏鸟蛋,也会叫上我一起,虽然我总是站在树下看着,不敢像他那样爬得那么高。我们一起在河边的草地上打滚,一起在田埂上追蜻蜓,一起把他捞来的小鱼养在玻璃瓶里,看着它们吐泡泡。谁也没说过“我们做朋友吧”,但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成了能玩到一块儿去的伙伴,这友谊一延续,就是很多年。
那年春天,除了和曹学明熟悉起来,还有一件事,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我心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记。
我们班有个叫正林的同学,平时话不多,但学习成绩很好,尤其是数学,每次考试都是班里前三名。那天下午,他没来上学,我们还以为他生病了,直到第二天,班主任红着眼圈告诉我们,正林的父亲出车祸了,没抢救过来。
“昨天下午,他爸走在公路上,被一辆卡车给撞了。”班主任的声音有点哽咽,“听说撞的时候,他爸还觉得没事,说不用去医院,让司机走了。可没过多久,就开始大出血,送到医院的时候,脾都碎了,抢救了一晚上,还是没留住。”
班里静悄悄的,谁都没说话。那时候的公路,车很少,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几辆卡车,车祸更是稀罕事,稀罕到我们都觉得那是只会在电影里发生的事。
放学回家,我把这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作孽啊,要是当时就送医院,说不定还有救。脾碎了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