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底下,是冬天烤火用的。我把信一张张捋平,刚划亮火柴,手忽然顿住了。有封信里夹着片干枯的枫叶,信上说“红得像你脸红的样子”。火苗舔上来时,我赶紧把枫叶抽出来,塞进衬衣口袋,再把信纸一张张送进火里。
橘红色的火苗在盆里跳着,把我的脸映得发烫。信纸上的字迹慢慢蜷曲、变黑,最后成了一捧灰。我盯着那些灰烬,好像看到自己这一年的日子也跟着烧起来了——第一次在码头帮忙扛大包磨破了肩膀,第一次喝醉酒在桥洞下睡了一夜,第一次听到小扬在河边拉《茉莉花》,琴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咔嗒”,琴盒扣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我拎着琴盒出门时,操场上的电影正放到男女主角在湖边告别,音乐低低的,像有人在耳边叹气。
小学的门没锁,在放电影,白天被踩出的脚印在月光下泛着白。宿舍区的窗户大多黑着,只有最东头那间还亮着灯,暖黄的光从窗帘缝里漏出来,在地上拼出一道细长的光带。
抬手敲门时,指关节有点抖。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小扬妈妈的脸。她还穿着白天那件蓝布褂子,头发用一根银簪别着,看见我时愣了愣,眼里的惊讶慢慢化成笑意。
“是木子啊。”她把门让开,屋里飘来淡淡的皂角香,“快进来,外面风大。”
“阿姨,这是小扬的琴,她忘在我那儿了。”我把琴盒递过去,指尖碰到她的手,温温的。
她还没接,先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这琴啊,她跟我说过,送给你留个念想。”银簪在灯光下闪了闪,她的眼角有几道浅浅的纹,“那天她哭着回来,说你可能要走……”
“阿姨,我自己有。”我把琴盒往她怀里推了推,喉结动了动,“谢谢您总给我做酱鸭,还有……小扬她,挺照顾我的。”
她接过琴盒,转身去倒了杯凉开水。玻璃杯碰到桌面时发出清脆的响,“孩子,以后有空就来坐坐,阿姨给你做油焖笋。”
我捧着水杯,水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阿姨,我是来告别的,明天就回嘉兴了。”
她端杯子的手顿了顿,随后轻轻放在桌上。“早该想到的。”她望着窗外,月光落在她的鬓角,“小扬那孩子,心思重,我早劝过她……算了,都过去了。”
“你回去后要好好的,”她忽然转头看我,眼神亮得像星子,“要是受了委屈,就回小镇来,阿姨给你包饺子。”
我感动的说:阿姨,如果有缘我会来的,把阿姨家当自己的家。
走出宿舍区时,我的影子拉长了可我觉得旁边并排着一个人走在我身旁,谁,是她吗?我回头看没人,影子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想她了。
操场的电影已经散了,人群的脚步声和说笑声渐渐远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的,像谁在哭。
我想,不会是她在哭吧!
两天后的清晨,隔壁公业办的电话铃把我吵醒。
父亲在那头说“化肥厂催了,今天就回来”,我捏着听筒,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飘:“知道了。”
中午请站里的伙计们在面馆吃饭,点了一大盆阳春面,还有两斤猪头肉。沈琪和吴月生喝多了,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回来看看”,小孙往我碗里夹了块排骨,说“城里姑娘多,找个好看的”。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白酒辣得喉咙发疼,却怎么也喝不醉,眼里总晃着码头对面的吊机、河上的白帆,还有小扬站在岸边的样子,风吹着她的辫子,像两只白蝴蝶。
码头的风比往常大些,吹得帆布包的带子“啪啪”打在腿上。我站在石阶上,看着浑浊的河水拍打着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想起我第一次来打工踏上这码头。那天也是这样的风,父亲拎着我的包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数石阶,数到第三十七级时,看见卖冰棍的老太太,她笑着问我“新来的?”我爸说我儿子。
后来跟人打架,把人家鼻子打得流血,
他说你等着我叫我哥,我傻傻的等着。去没见到再来人,旁边的人说他没哥,问我是那来的没见过我,我没吱声,不来就算了,我回去了,有人跟着我进了大院,知道我是公社里的家属。
面馆的老板娘总多给我加半勺猪油,说“长身体呢”;还有那两个总在大院门口晃的姑娘,见了我就躲,等我走过了又听见她们叽叽喳喳的笑;
带小孩的那个女孩,上次我帮她捡了滚到我家门口的皮球,她红着脸说“谢谢哥哥”总是在我门口愰悠,偷菜油的阿姨,后来总往我窗台上放个馒头,用布盖着怕被人看见;给钢筋的朋友,现在该用上新窗栏了吧;
初一的老师,桐油应该够他刷好几间门窗和桌子了;从古桥上跳下去那天,水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