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出,自然在京城官场引起了一番波澜。有人羡慕秦思齐简在帝心,一步登天。
有人嫉妒他运气太好,边陲折腾几年竟能得此重用。也有人冷眼旁观,等着看这个年轻的黑脸郎中,如何在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扑腾。
当晚,秦思齐便再次踏入了恩师李立恒的府邸。这一次,书房内的气氛与之前有所不同。李立恒脸上少了几分凝重,多了几分看重自己人从容与提点。
“坐。”李立恒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待秦思齐坐下后,开门见山,“任命已下,接下来便是做事了。都水司是个关键的衙门,里面关系盘根错节,有混日子的老油条,也有背景深厚的勋贵子弟,但同样,也不乏真正懂水利、想做事的能臣干吏。”
李立恒拿起一份早已拟好的名单,递给秦思齐:
“这几个人,你到了衙门后,可以重点倚仗。这个王主事,精于算学,对漕运数据了然于胸,为人也还算正直;这位张员外郎,在河道上奔波了十几年,经验丰富,虽不善言辞,但肚子里有真货。
还有这几个书吏,都是做事勤勉、家世清白的……你要尽快将这些可用之人拢在手里,让他们为你所用。”
秦思齐双手接过名单,仔细看去,上面不仅列有姓名官职,还简要标注了各人的特长、性格乃至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背景关系。
这份名单,无疑是恩师多年经营的心血,此刻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如同一把打开都水司局面的钥匙。
“多谢恩师!”秦思齐郑重道谢,将名单小心收好。
李立恒微微颔首,又道:“修浚运河,非你工部一衙之事,更非你秦思齐一人之力可成。沿途各省府州县,若无地方全力配合,征调民夫、筹集物料、维护秩序,都将寸步难行。”
说着,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拿起他那支用了多年的狼毫笔,略一沉吟,便笔走龙蛇,开始书写。
“山东布政使司的刘参政,当年在工部时,曾随我治过黄河,算是我的学生,此人务实,你可持我信去见他……”
“淮安知府陈大人,其子在我门下读过几年书,与我有些香火情分,此人虽圆滑,但识时务,你以利导之,当可配合……”
“还有这徐州、扬州几位……”
李立恒一连写了七八封信,每一封都点明秦思齐乃他得意门生,肩负皇命,望对方看在往日情分上,务必倾力相助。这些信,便是秦思齐未来南下,打通地方关节的护身符和敲门砖。
秦思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恩师运笔,心中充满了感激。他知道,恩师这是在用自己最后的影响力,为他铺平道路,扫除障碍。这份提携之恩,重如山岳。
“这些信你收好。”李立恒将最后一张信纸吹干墨迹,递给秦思齐,“到了地方,该摆出钦差架势时不可软弱,该以礼相待时亦不可倨傲。恩威并施,方能成事。”
“学生谨记恩师教悔!”秦思齐躬身,双手接过信函。
从李府出来,秦思齐心中已然有了底气。
几日后的休沐日,秦思齐依约前往酒楼,参加同年进士的聚会。
当年金榜题名、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们,如今境遇已是天差地别。有的如秦思齐般简在帝心,身居要职。有的仍在翰林院苦熬资历,有的外放为官,政绩平平,更有的如张汝霖般,已化作一杯黄土。
酒楼雅间内,气氛热烈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复杂。众人见到秦思齐,纷纷上前道贺,言辞间不乏羡慕与奉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便渐渐从风花雪月转向了官场现实。
一位在翰林院坐了多年冷板凳的同年,借着酒意,凑到秦思齐身边,压低声音道:
“思齐兄,如今你深得陛下和李尚书信重,前途无量啊!不知……不知可否寻个机会,在李尚书面前,为愚弟美言几句?这翰林院的清苦日子,实在是……”
秦思齐看着对方眼中热切又带着祈求的目光,心中了然。
并未直接答应,也未断然拒绝,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端起酒杯与之碰了一下,道:
“同年之谊,思齐岂敢或忘?李尚书处事公允,最重实绩。兄台若有心,不妨将平日所学所思,或对某些政务的见解,写成一封条陈,由我寻个合适的时机,代为转呈恩师。至于恩师如何考量,却非思齐所能左右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对方面子,留下了希望(“顺手之劳”转交信件),又撇清了自己,将最终决定权推给了李立恒,避免了直接卷入人事请托的麻烦。
那同年闻言,虽未得到确切承诺,但也觉得是一条门路,连连道谢,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写这封求职信了。
类似的场景又发生了几次,秦思齐皆以此法应对,既不轻易许诺,也不轻易得罪人。他深知,在这些官场老油条中间,一言一行都需谨慎。
当然,聚会也并非全是请托。更多的,是同年之间相互交换信息,透露着朝廷最新的动向和各地的情形。
“听说河南那边今冬雪不足,恐有春旱之忧,布政使司已经上了请赈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