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铜板却只够当晚的住宿和一张饼。
这不是长久之计。我留意到,码头往城里走不远,有一家名叫醉仙居的酒楼,三层楼阁,终日客流不息,门口的伙计迎来送往,嗓门洪亮。或许…那里需要人手。
我鼓起勇气,找到醉仙居的后门,对着那个正蹲着像是管事模样的人,说明了来意后,塞上了父亲给我留下的所有钱。
那管事抬起眼皮,上下打量我几眼,便挥挥手:“留下试试吧,管吃住,没工钱,干得好三个月后再说。”因为我读过书,会算数,而且面容端正,眼神也还清明。
就这样,我成了醉仙居最低等的学徒。
我的床,是后院柴房里用两条板凳搭起的一块旧门板,上面铺着些干草。凌晨三点,星子还亮着,就会被管事的吼声叫起。
挑水,要把后院那口大缸挑得满满当当,肩膀从火辣辣的疼到磨出厚茧。劈柴,要劈够一天所用,虎口震得发麻,打扫,前厅的桌椅要用碱水细细擦过,不能留下一丝油渍,地板要扫三遍再拖两遍,首到光可鉴人。
早餐时,我要给师傅们,掌柜的端洗脸水,晚上要端洗脚水。后厨忙起来,我被叫去洗菜、切葱姜蒜,只能碰那些最不值钱的边角料,真正的鱼肉掌腥,我连砧板的边都摸不到。
午市和晚市,是真正的考验。端着沉重的木质托盘,上面放着滚烫的菜肴,在拥挤的食客和奔跑的伙计间穿梭,既要快,又要稳,还要腰要弯。
我亲眼见过一个学徒因为洒了一盘红烧肉,被罚光了三个月后本该发的第一份微薄月钱,还挨了管事一顿藤条。
我咬着牙,把所有之乎者也的脑子清空,全部用来装酒楼的规矩。我默默地背:添酒叫续琼浆,打包叫裹食
见着穿官服的,要躬身喊大人,声音要恭敬。见着锦衣华服的,要笑脸迎上去喊爷,态度要热络。
即便是对那些穿着寒酸的穷书生,也不能怠慢,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下一个高中了的老爷?后厨忌说糊了、漏了,前厅绝不能议论客人的长短。这些,都是用一次次惩罚,硬生生刻进骨子里。
我比任何人都用心。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当别的学徒在偷懒、在抱怨时,我在心里默记菜名和价格:清蒸鲥鱼,七钱银;蟹粉狮子头,五钱银…我在观察那些老伙计如何引客入座,如何应对挑剔的客人。我甚至在收拾碗筷时,偷偷看客人剩下的菜肴,揣摩后厨是怎么搭配、怎么调味的。
一年多的杂役生涯,磨掉了我的书卷气,手上添了无数细小的伤口和厚茧。
但我心里那点不肯认输的火苗,反而在压抑中烧得更旺。我开始被允许接触一些更核心的活计。比如,学着写点菜单。
当我把那份用工整小楷书写的菜单递给掌柜时,他明显愣了一下,多看了我一眼。这眼神,让我知道,我过去十年并非全然徒劳。
第二年,我终于通过了苛刻的满师考核。能独立接待一桌客人,从引座、点单、传菜到结账,一丝不乱;能准确辨认十种食材的新鲜度,能默写出醉仙居所有的菜目和价格。
我给带我的师傅,那位最初让我留下的管事,恭敬地办了一桌谢师宴,用我攒了许久的月钱,买了两斤肉,一壶好酒。
师傅喝得满面红光,回赠我一条干净的围裙和一本空白的记菜簿。摸着那本粗糙的簿子,我知道,我总算在这行当里,磕磕绊绊地,扎下了一丁点根须。
出徒之后,我成了醉仙居的正式伙计,月钱从几十文涨到了三百文。
我选择了留在前厅。这里更能接触人,观察人。我开始有意识地记忆客人的偏好。那位胖胖的王员外,爱喝温过的黄酒,每次来必点一道清蒸武昌鱼。
那位清瘦的李举人,口味清淡,最爱素炒豆苗,而且座位一定要靠窗。我把这些琐碎的信息,偷偷记在那本记菜簿上,下次他们一来,我便能抢先一步,报出他们心仪的菜式。
这种被记住的感觉,让客人们很是受用,赏钱有时也会多给几个铜板。
我不赌不嫖,省吃俭用,每一文钱都算计着花。月钱除了最基本的花销,全都仔细收好。我知道,这点钱距离开一家酒楼,如同杯水车薪,但这是我唯一的积累。
五年伙计生涯,我从生涩到熟练,因为识字、算账快,偶尔还能帮掌柜核对些简单的账目,渐渐得到了些信任。
后来,我被提升为前厅的堂头,手下管着三五个学徒和新伙计。我要安排他们轮值,处理一些小的纠纷,比如客人抱怨菜咸了,我要陪着笑脸道歉,然后小跑着去后厨协调重做一份。这锻炼了我的耐心和应变能力。
我也开始有意识地积累人脉。王员外生日那天,我自掏腰包,让后厨给他下了一碗长寿面,面上还卧了个荷包蛋。
王员外很是惊喜。我跟送菜的周老三熟了,会悄悄把他带来的最新鲜的青菜推荐给采买,让他能卖个好价钱,他也投桃报李,有时会给我留些便宜的时令菜,挣取差价。
甚至去衙门帮掌柜送商税时,我也会跟税吏客客气气地多说几句,混个脸熟。
我在醉仙居一共待了八年。从学徒做到了二掌柜,我摸透了这家酒楼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