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来了,坐。”李通判指着下首的椅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和煦,甚至带着几分长者对亲近后辈的亲切。他亲自给秦思齐倒了一杯热茶,“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衙门里千头万绪,钱粮账目更是重中之重,多亏有你这样细致可靠的人把关,本官才能放心。”
“大人谬赞。”秦思齐欠身接过茶盏,态度恭敬而谦卑,“都是下官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大人运筹帷幄,殚精竭虑,方是真正辛苦。若非大人调度有方,武昌城焉能有今日之局面?下官不过是依令而行,做些案头功夫罢了。”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感激与钦佩,全是附和与吹捧,将自己完全定位成一个执行者、一个仰慕者,绝口不提任何个人见解或辛苦。
这番话显然说到了李通判的心坎里。他捋着修剪整齐的胡须,朗声笑道:“哈哈,思齐你过谦了。你的才干,本官是看在眼里的。此番大疫,于武昌是场劫难,于你我,也未尝不是一场历练。”他话锋一转,带着志得意满的矜持,“京里和省里,已有风声传来。本官此番,怕是要挪挪地方了。”
秦思齐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关切:“哦?恭喜大人!此乃朝廷识人之明,大人实至名归!只是不知大人将高升何处?是外放一州知州,牧守一方?还是……”
李通判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和试探:“具体还未定论。按常例,此番功绩,擢升知州(正五品)亦是应当。不过嘛……”
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京中座师亦有意召我回京,入六部历练。或是在户部、工部,任个主事(正六品)。虽品级略低,然则京官清贵,接近中枢,前程更为广阔。这其中的取舍,就要看各方角力与人情往来了。”他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浮沫,眼神却瞟向秦思齐,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秦思齐心中了然。李通判这是在为后续的人情往来铺垫,也是在试探他秦思齐是否值得投资或带走。他立刻做出心悦诚服、眼界大开的表情,赞叹道:“大人深谋远虑!无论是牧守一方,还是入值中枢,皆是我武昌百姓之福,亦是大人鹏程万里之始!无论大人作何选择,下官唯有钦佩与祝福!”
他只谈钦佩祝福,绝不妄议选择,更不表露任何跟随的意愿。
李通判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笑容更深了几分:“嗯,你有此心便好。对了,文焕年前会从东林书院回来过年。你们是同窗好友,届时定要好好聚聚,叙叙旧情。”
秦思齐得知好友回来心喜,但是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陪着李通判寒暄几句后,便离开。
时间在忙碌与平静中滑过,转眼到了冬至。武昌府衙正式宣告:瘟疫彻底消除!压抑已久的城市仿佛终于喘匀了这口气,尽管元气大伤,但总算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秦思齐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他整理好所有的账册,做了详尽的交接说明,然后求见李通判。
还是在签押房。李通判的心情显然极好,瘟疫消除,升迁在即,连窗外的冬日阳光都显得格外明媚。
“思齐啊,账目都交割清楚了?这段时日,确实辛苦你了。”李通判语气温和。
“回大人,均已交割完毕。此乃下官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秦思齐恭敬行礼,“如今疫疠已除,百废待兴,大人亦将高升。下官家中母亲久未承欢膝下。特来向大人辞行,恳请大人恩准。”
李通判点点头,并未挽留。秦思齐的利用价值,在账目清晰、疫情结束、他即将离任的时刻,作用已经不大。他更看重的是那些能跟他走或是在新地方能帮上忙的心腹。秦思齐的请辞,在他意料之中。
“嗯,孝道为先,理当如此。”李通判表示理解,随即话锋一转,带着履行承诺的意味,“还记得本官曾说过,此番事了,可答应你一件事情?思齐,你为本官分忧解难,劳苦功高,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在本官能力范围之内,定当应允。”
秦思齐心中早有计较。他抬起头,目光平静而诚恳:“承蒙大人厚爱,思齐感激不尽。思齐确有一不情之请。”
“哦?但说无妨。”李通判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思齐斗胆恳请大人,能否恩赐三个武昌府城的胥吏名额?”秦思齐一字一句地说道。
“胥吏名额?”李通判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秦思齐会要这个。他预想中的,或许是银钱,或许是举荐信,甚至是一个跟随他上任的机会。胥吏,虽然不入流,却是地方行政运转的实际操作者,油水丰厚,位置稳固,一个名额往往能养活一个家族。三个名额,价值不菲。
李通判迅速权衡利弊。胥吏名额对他这种即将离任的高官来说,不过是动动笔、写个条子的事情。府衙六房三班,塞几个人进去易如反掌。而且这要求很安全,不涉及他的核心利益,也显示了秦思齐的务没有得寸进尺,只是为家族或亲近之人谋个长久的饭碗。这反而让李通判觉得秦思齐很懂事,知进退。
“哈哈,本官还道是什么难事!”李通判爽朗一笑,几乎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