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流云转过身,望着窗外的石榴树,半晌才开口:一年多前太子被废,陛下虽未牵连我皇甫家,却也禁了我们与东宫往来。
这一年多来,除了逢年过节托人送些衣物,我们几乎没见过他。
几乎?我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
他苦笑一声:今年皇后祭日,你父王特许他离开东宫祭拜,才得以一见,仅此而已。
他转回头,眼中添了些疲惫,王大人,皇后是我亲妹妹,云离是她唯一的孩子,我若说对他毫不在意,那是假的。可陛下猜忌重,我们若走得近,反倒会害了他。
我沉默片刻,又问:十三殿呢?皇甫家与十三殿可有干系?
这名字一出,皇甫流云的脸色沉了沉:十三殿那些人,行事诡异,令人捉摸不透,前年曾找过家兄,想让皇甫家替他们销一批赃物,被家兄拒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不过族里有几个小辈,似乎与十三殿的人有过往来,我也是上个月才查到,正打算清理门户。
那黑冥组织、列云阁、冥王府呢?我追问,皇甫家与这些势力可有牵扯?
黑冥组织是反贼,他眉头皱紧,语气带着厌恶,前些年他们在江南劫了朝廷的漕银,我皇甫家虽在江南有生意,却绝没与他们有过瓜葛。
他沉吟片刻,冥王府的人行事乖张,听说与西境的万族联盟往来密切,我们只在一些拍卖行中有过见面,从无暗处往来。
列云阁呢?
生意上的往来倒有一些。他坦然道,列云阁在大夏王朝的商路广,我们铺子里的些丹药、功法和武器等需要贩卖,有些是从他们那出去的。还有就是一些需要的资源,也是有不少从他们那儿进的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看着他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可心头的疑虑仍未消,又问:皇甫家如今还是一条心吗?
这话像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他叹了口气,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书:皇后薨了,父亲也走了,这家里就散了。
他翻着书页,声音低了些,大哥接任世袭都督位置,远在天边。
我呢?只能受困于帝都这一亩三分地,难以离开帝都,这对我来说就是牢笼。
小弟呢?却觉得该让他儿子接手江南的生意,族里的长辈们各有各的盘算,哪还有当年的齐心?
那前太子我试探着问,这一年多,他变了吗?
皇甫流云合上书,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没变。一个月前送参汤时,家仆说他还在灯下读《大夏史记》,案头摆着皇后生前绣的荷包。
他还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太子,只是比从前沉得住气了。
他打断我,语气坚定,是我妹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不管他是不是太子,这层关系都变不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些恳切,王大人,这些话我从未对旁人说过,今日告诉你,是看在当年你也曾养在我妹妹膝下,我才告诉你这些。
你若查案,皇甫家绝不阻拦,但求你别为难云离。
我站起身,拱手道:皇甫先生放心,我只查贪腐与谋逆,若前太子清白,镇北王府绝不会动他,甚至看在圣上和先皇后的面子保他。
离开皇甫府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
街两旁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映在青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碎金。
随从牵来马,我翻身上马时,回头望了眼皇甫府的朱门——那门后藏着的,是世家的无奈,还是未凉的旧情?
马蹄踏过朱雀大街,远处的镇北王府灯火通明。
我望着府门前的石狮子,忽然想起方才皇甫流云的话——萧云离还在读《大夏史记》,还留着皇后的荷包。
可十三殿与皇甫家有牵扯,列云阁又与皇甫家有生意往来,这些线索像缠在一起的线,总觉得离真相只差一步,却又摸不到头绪。
大人,回府吗?随从问。
我勒住马,望着天边最后一丝晚霞:先去京兆尹府,我要审问徐大海。
风卷着灯笼的光影掠过肩头,我知道,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