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我对守在门口的亲兵说,玄铁战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响,“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走进内堂时,烛火忽然摇曳了一下。案几上堆着未批完的公文,最上面那份是粮草清单,墨迹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墙角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想来是清儿几天前点燃的,她总说这样能求个平安。
“阿恒,过来。”我从怀里掏出个玉瓶,瓶身刻着繁复的花纹,里面的丹药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这是临行前娘亲塞给我的帝品灵丹“再生玉露丸”,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原本是留着应急的,现在看来,倒是该给你用了。
阿恒愣了一下,黝黑的脸上满是惊讶:“侯爷,这……”
“少废话。”我把玉瓶塞到他手里,瓶身的凉意透过他的掌心传过来,“你的左右臂若是废了,以后怎么娶媳妇?怎么在护我安全?”
玉瓶被攥得咯吱响。阿恒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属下……属下谢侯爷恩典!”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伸手把他扶起来,才发现他的肩膀在发抖:“快去药营吧,让军医看着你服下。记得,七天内不能动武。”
阿恒用力点头,转身时脚步都有些踉跄,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下,挠了挠头:“清儿夫人,侯爷……就拜托您多照顾了。”
烛火又晃了晃,清儿站在阴影里,不知听了多久。
等阿恒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慢慢走过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杯温热的参茶:“夫君,喝口茶吧。”
我接过茶杯时,指尖触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坐下吧。”我拉着她走到榻边,烛火映着她苍白的脸,眼窝处泛着淡淡的青黑。
这三个月来,她跟着我吃了太多苦,去年去青州之地寻找邪修下落,她为了执行我下的任务,深受重创,若不是我及时发觉,恐怕…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我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那里沾着点灰尘,想来是白天打扫战场时蹭到的。
清儿忽然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夫君才辛苦呢。”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鼻音,“从瘴魂泽一路赶回来,肯定遇到不少难处吧?”
我想起瘴魂泽的魔龙妖帝魔鄢。若不是有两位圣主在一旁护卫,以及雷宗主寸步不离,恐怕我早已不死也深受重创。
“没什么难处。”我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传过去,“就是路上遇到点小麻烦,都解决了。”
烛火忽然爆出个灯花。清儿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夫君又骗我。”
她伸手抚上我的胸口,那里有块新的伤疤,是被妖族的骨箭划伤的,“我能够感觉到,你的气息十分紊乱,定是使用禁术或者受了重创。”
我忽然说不出话来。这个夫人总是这样,什么都瞒不过她。
“好了,别哭。”我把她搂进怀里,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草香——是白天帮着熬药时沾到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清儿的脸埋在我的胸口,肩膀轻轻耸动:“可我怕……我怕你像李都尉那样,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李都尉是上个月牺牲的,死时怀里还揣着给他女儿买的糖人,那糖人被血泡得软软的,连形状都看不清了。
窗外忽然传来打更声,梆子敲了三下,已是三更天。
远处的城墙上,巡逻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剩下风吹过箭楼的呜咽声,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不会的。”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我答应过你,等打完这仗,就带你回帝都。然后我们生一窝孩子,坐享齐人之福。”
清儿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她小时候一直说要当我老婆,为我生许多孩子。
“真的。”我替她擦了擦眼泪,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脸颊,“等安葬了牺牲的兄弟们,解决掉妖族祸乱,我们就回去。”
烛火渐渐稳了下来,映着墙上挂着的镇妖关地图。
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小红旗,代表着妖族的据点,这些年被拔掉了不少,却总像野草一样,拔了又长。
清儿忽然往我的怀里靠了靠,声音软软的:“夫君,等回去了,我们也种棵桃树吧。就种在院子里,像镇妖关英雄墓前的那棵一样。”
我想起英雄墓前的那片桃林。那些都是十几年前父王和当时的将士们一同栽种的,还有这些年秦安将军也有栽种。不知在这场战火里,还能不能活下来。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