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向案几上堆着四大摞竹简,分别标着东、西、南、北四大城门,青色的封皮上沾着暗红的印记,是今早加急送进来的战损记录。
拿起东门的竹简,指尖刚碰到绳结,便被清儿按住。“夫君,先喝口茶吧,凉了就不好了。”
她的掌心很烫,许是炭盆烤的。
我没松手,解开绳结时,竹简散开的声音像枯叶落地。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士兵在城楼上匆匆写就:“东城门,未发生大规模战斗,故未有一人死亡。
却在这几夜月影兽屡次来犯,造成不少麻烦,受伤的人统计有三百四十二人,月影兽在被捕时,全都选择服毒自尽……”墨迹里混着暗红的点,风一吹,隐约有血腥味飘过来。
清儿突然转身,往炭盆里丢了把艾草,浓烟腾起时,她走向我的身后,给我按摩,减轻压力。
我翻开西城门的记录,上面只写需要重建西城门,对于伤亡人数只提到已全部安放在镇妖关内。
可是我们都知道,西城门是最惨烈的一个城门,那里聚集两位妖帝和三十六位妖皇的存在,当时我们赶到时,城楼早已破碎不堪,尸骸遍野。
“夫君,”清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仍强撑着,“厨房炖了鸡汤,放了黄芪,您喝一碗补补力气?”
她的手在发抖,刚沏好的茶洒在案几上,打湿了北门的战损记录。
墨迹晕开时,“折损万余人”几个字变得模糊,像被泪水泡过。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她却猛地抽回,转身去擦案几上的水渍,抹布在竹简上蹭来蹭去,反倒把字迹弄得更乱。
“都怪我……”她的肩膀耸动着,银饰的叮当声里混着压抑的哽咽,“要是我昨夜多备些伤药和防御武器……”
“清儿。”我轻声唤她,她却哭得更凶,后背的衣料很快被泪水打湿。
窗外的日头升高了些,照在她颤抖的肩上。
我想起小时候,她总跟在我身后,捧着我的书卷亦步亦趋,那时她的头发还没挽起来,扎着两个小辫,奔跑时像两只振翅的蝴蝶。
“你看,”我指着窗外,巡营的士兵正扶着伤兵往廊下走,一个断了胳膊的少年兵接过同伴递来的饼,笑得露出豁牙,“他们还在呢。”
清儿儿转过身,泪水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蝶翼。“可是……”
“没有可是。”我拿起她的手,按在那摞战损记录上,竹简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这些名字,不是让我们哭的。”
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着脸,银丝在脸颊上蹭出红痕。“我去给夫君再沏杯茶。”转身时,脚步仍有些晃,却没再回头。
炭盆里的艾草渐渐燃尽,青烟打着旋儿从窗缝钻出去,混着城外隐约的号角声。
我重新拿起竹简,阳光落在“南门”两个字上,墨迹里的暗红像是在慢慢褪色。
清儿端来新沏的茶,这次没再洒出来。
她站在我身后,轻轻为我揉着肩膀,指尖的力道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远处传来暗哨出发的马蹄声,嗒嗒地敲在青石板上,像在数着时光,一分,一秒,都很清晰。
关署的窗纸被风掀起一角,带着关外的沙尘扑在案上。
我将战损记录推到一旁,对着门外喊了声“传秦昊”,声音落时,廊下的铜铃晃了晃,惊飞了檐角的几只麻雀。
镇东将军的脚步声很快,玄色铠甲上的划痕还没来得及打磨,昨夜修补城墙时蹭上的泥灰在甲片缝隙里结成硬块。
他立在案前,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剑是秦安老将军传给他的,剑鞘上刻着“忠勇”二字,此刻正对着我案上的舆图。
“秦昊,”我指着舆图上被朱砂圈住的关隘,“南门的箭楼塌了半截,让工兵营先用木板支起来,再烧些石灰浆补缺口。
北城门的吊桥链条断了三根,找铁匠铺连夜打造新的,别用生铁,掺些精钢。
“西城门破碎不堪,恐怕要重新建立,你组织将士们重建,都用最好的材料,西城门是距离妖族最近的城门,也是最危险的城门。”
他俯身看着舆图,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属下已让人清点过,关内的粮仓漏了雨,得先搭棚子遮盖;还有三处水井被投了毒,正让亲兵往外舀水,打算填了重挖。”
“别填。”我用笔杆敲了敲舆图上的水井位置,“让懂水性的士兵看看,能不能清淤消毒。这几处井是百年前凿的,底下通着暗河,填了可惜。”
“属下这就去办。”顿了顿,又道,“还有……秦安老将军的尸首,昨夜在后营的草垛下找到的,身上还压着块断梁,手里攥着半截军旗。”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舆土哗哗作响。我想起秦安老将军总爱蹲在伙房门口,给小兵们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