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的大车上。
“水!水!渴死了!还有多远到河边啊?”队伍里不断传来干渴难耐的呻吟和询问,声音都带着沙哑。
“保持队形!不许喧哗!都给老子把嘴闭上!前边,再走五里,就有溪流!到了地方管够!”带队的军官们嗓子早就喊哑了,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嘴唇干得裂开血口子。
道路的状况更是糟糕透顶。所谓的官道,美其名曰,其实就是比乡间小路稍微宽一点的土路,年久失修,坑洼不平,车辙印深得像小沟。更要命的是,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不少低洼地段泥泞不堪,成了烂泥塘。辎重车队的大车轮子时常陷在里面,动弹不得,需要大批辅兵和民夫喊着号子,连推带拉,才能勉强弄出来。这极大地拖延了全军行进的速度,军官们急得跳脚,却也无计可施。
“一二!嘿哟!加把劲啊!推出来晚上加餐!”辅兵头子扯着嗓子喊。
“工兵队!工兵队死哪去了?快他娘的过来垫石头!砍树枝!”负责这段路的军官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自己下去扛车。
沿途所经过的村镇,景象也是冰火两重天,充分体现了“人心向背”这个词的复杂性。
有些地方的百姓,要么是早先受过方腊派出的教导队宣传的影响,被那“等贵贱,均贫富”的口号说得心里痒痒;要么就是祖祖辈辈被赵宋官府和贪官污吏盘剥得苦不堪言,恨之入骨。听说天策府大军过境,竟然真的箪食壶浆,扶老携幼地迎出村外。须发皆白的老人们颤巍巍地端着粗瓷碗,里面是浑浊却解渴的粗茶;衣衫褴褛的妇人和孩子,则递上家里仅有的煮熟的鸡蛋、山芋,东西虽然简陋寒酸,甚至有些拿不出手,但那眼神里饱含的真情和期盼,却沉甸甸的。
“将军,喝口水,歇歇脚吧!”
“天策府万岁!杀了那些狗官,替俺们报仇啊!”
“保佑大军旗开得胜,多打胜仗!”
庞万春对此早有严令,不得扰民,公平买卖(用随军携带的铜钱或者珍贵的盐巴进行交换)。士卒们大多纪律尚可,虽然渴得嗓子冒烟,饿得前胸贴后背,也只是默默地接过食物,低声道声谢,然后继续拖着疲惫的步伐赶路。这场景,让许多刚入伍不久的新兵心中暖洋洋的,觉得这兵当得值,是在为穷苦人打天下,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然而,更多路过的村镇则是十室九空,门窗紧闭,村里连声狗叫都听不见,一片死寂,跟鬼村似的。百姓们显然听信了官府关于“反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恐怖宣传,宁愿舍弃家园,早早地躲入了深山老林,或者拖家带口逃往他处。望着道路两旁荒芜的田地、空荡荡破败的村落,方腊的面色十分凝重,他对身边的赵普叹道:“赵先生,看见没?咱们这‘吃人魔头’的名声,看来传得比咱们行军速度还快,还远啊。欲得天下民心,真是任重而道远,非一日之功。”
赵普也是面色严肃,点头附和:“圣公所言极是。谣言可畏。唯有尽快拿下杭州这样的大城,出示安民告示,以实实在在的行动和政策扭转视听,方能破除官府的污蔑,争取更多民心。”
偶尔,也会遇到些小股的惊险,给枯燥的行军增添点刺激。前军派出的斥候,在一条狭窄的山谷中,与一小队似乎是奉命前来侦查的官军骑兵不期而遇。双方都愣了一下,随即爆发了短暂却异常激烈的冲突。刀剑碰撞,弓弦响动,战马嘶鸣。天策府的斥候仗着人多,地形也更熟悉,一番不算轻松的厮杀,格杀了对方数人,还擒获了一名受伤落马的俘虏,其余官军骑兵见势不妙,打马就跑,溜得飞快。
庞万春接到报告,亲自审讯了那名俘虏。那伤兵吓得屁滚尿流,没怎么用刑就全招了。原来他们是驻守富阳的官军派出来的探马,杭州方面显然已经得到了天策府北上的消息,正在加强戒备,调兵遣将。庞万春不敢怠慢,立刻将这份重要情报飞马报予中军的方腊。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克服困难,务必在官军完成集结部署之前,兵临富阳城下!打他个措手不及!”方腊接到情报,果断下达了命令。
当夜幕终于降临,庞大的军队选择了一处靠近水源、地势较高的地方安营扎寨。顿时,原本荒芜的野地里,如同变戏法一般,冒出了一座连绵数里、灯火点点的营盘。成千上万的篝火堆被点燃,远远望去,如同天上的繁星坠落到了人间。伙头军们终于可以埋锅造饭,米香和偶尔飘出的肉香(多半是打到的野味或者病死的牲畜)弥漫开来,总算驱散了一些白天的疲惫和紧张。
士卒们三人一伙,五人一群,围着篝火坐下,啃着硬邦邦的干粮,就着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保养着自己的兵器,低声交谈着白天的见闻,猜测着即将到来的战斗会是什么样子,杭州城又有多么繁华。话语里,既有对建功立业的渴望,也夹杂着一丝对未知命运和残酷战场的本能惶恐。
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