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掘进”方案的初步成功,如同给沉闷的山腹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被重重消音材料包裹的风钻,在精心选择的自然“声音掩护”时段里,发出被驯服后的低沉呜咽,钻头却以人工无法企及的效率,啃噬着坚硬的石灰岩。开凿进尺的红线在地质图上,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碎石通过夜间秘密运输线,被一筐筐运往那个被称为“无底坑”的天然落水洞,如同大地悄无声息地消化着自身的碎屑。
然而,当开凿面从最初狭窄的侧向岩缝,向山体内部拓展到一定深度,形成一个初具规模的、被称为“一号前厅”的雏形空间时,新的、更为复杂的需求接踵而至。黑暗、潮湿、粉尘、废气……单纯的凿岩已无法满足后续施工的要求。山腹的“心脏”若要真正搏动起来,需要建立起一套最基础的、隐蔽的生命支持系统——通风、排水、照明,以及内部小型动力。
问题首先在通风。随着掘进加深,仅靠自然空气对流已无法驱散爆破和凿岩产生的硝烟粉尘,以及岩石本身释放的微量有害气体和潮湿的霉味。工人们在里面作业时间稍长,便会感到胸闷、头晕,电石灯的火苗也显得飘忽无力。必须在绝对隐蔽的前提下,将新鲜空气送进去,把污浊空气排出来。
负责机电的秦工再次被推到了前台。他带着几个骨干,蹲在刚刚形成的“一号前厅”入口附近,眉头拧成了疙瘩。常见的通风设备,无论是轴流风机还是离心风机,一旦运转,其马达声和气流呼啸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无异于大声宣告。沿用给风钻消音的“外套”法?风机体积更大,气流通道本身就会产生噪音,消音难度呈几何级数增加。
“能不能不用电动的?用手摇的,或者水力驱动的?”一位年轻技术员提出设想。
秦工摇头:“手摇风量太小,不顶用。水力驱动倒是个思路,但咱们这溪流水量不稳定,落差也不够大,驱动大型风机不现实,而且水轮机本身也会有声响。”
讨论陷入僵局。谢继远得知后,亲自下到“一号前厅”入口处感受。里面传来的不仅是闷浊的空气,还有一种压抑的、近乎凝滞的窒息感。他退出通道,站在外侧相对新鲜的空气中,目光落在洞口上方岩壁缝隙里顽强渗出、汇成涓涓细流的一道山泉上。泉水无声流淌,在下方岩洼处形成一个小小水潭,又顺着石缝悄然消失。
“秦工,”谢继远忽然开口,指着那道泉流,“风的流动,看不见摸不着,但我们可以‘借’一种看得到、摸得着的流动来驱动它。”
秦工一愣:“借水?可水量和落差……”
“我们不驱动大型风机。”谢继远蹲下身,捡起一片扁平的石头,比划着,“我们做一个‘文丘里管’式的吸气装置。利用这道泉水下落的重力势能,让它在一个经过特殊设计的狭窄管道里加速。根据流体力学,流速增加,压强就会降低,在管道侧壁的特定位置开孔,就能形成负压,自动抽吸空气。”&bp;他边说边用石头在地上画出简易的示意图,“把进气口巧妙地隐藏在‘一号前厅’深处需要通风的位置,排气口则可以利用岩石天然裂隙,分散到不同方向,甚至让废气先通过一段水洗,进一步净化消音。整个装置,除了流水声——这山林里最自然的声音——不会有任何机械噪音。”
秦工眼睛骤然亮了!“文丘里效应!对对对!谢指挥,你这一下点醒了!这泉水流量不大,但做成精巧的多个小型引射器,分散布置在不同作业面,积少成多,完全可以实现局部换气!而且结构简单,全靠物理原理,没有活动部件,几乎免维护,隐蔽性绝佳!”
“不止通风,”谢继远的思路一旦打开,便如泉涌,“排水也可以利用重力,设计隐秘的盲沟和集水井,最终汇入地下河或深裂隙。照明,在核心作业区,我们能否利用有限的电力,但采用最分散、最遮光的方式,比如在洞顶岩缝里嵌入极小功率的矿灯,光线只向下照射特定区域,从外部任何角度都看不到光亮溢出?动力方面,一些小型的手动葫芦、滑轮组,能不能改造,用更省力、更安静的方式?我们要的,不是工厂里那套标准化的‘大系统’,而是像山体自身循环一样的、无数个‘小生态’、‘微系统’。”
一场以“仿生隐蔽”为主题的二次技术攻关,在701指挥部悄然展开。目标不再是简单的“消声”,而是追求与山体环境在功能上的“共生”与“拟态”。
秦工带领小组,开始精确测量那道山泉的流量、落差,设计不同规格的文丘里引射器。他们用带来的薄铁皮敲打焊接,反复测试抽气效率和气流噪音,最终定型了几种小巧的、可以轻易嵌入岩缝或伪装成岩石凸起的型号。
排水组的成员,像探寻迷宫的老鼠,仔细勘察“一号前厅”及延伸巷道的每一处低洼和渗水点,用凿子和锤子悄无声息地开凿出细微的导流槽,将水流引入预先选定的、与主洞室隔离的岩石裂缝深处。他们甚至尝试用焙烧过的粘土制作简易的渗水管,埋在碎石回填层下。
照明方案更为精巧。从长风厂带来的、原本用于仪表盘照明的微型灯泡和电池被充分利用。电工们用黑色胶布和薄铁皮制作了深筒状的遮光罩,将灯泡嵌入其中,然后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