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刀班”徒手开凿的“叮叮”声,在武陵山腹地持续了整整一个秋季。进展以寸、以尺艰难累进,岩下营盘的伪装茅棚在连绵秋雨中愈发与山色一体。然而,当第一场薄雪悄然落在老鹰岩顶时,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摆在了谢继远和整个701工程指挥部面前:按此进度,莫说形成备份生产能力,就连完成最核心的洞库主体开凿,都将旷日持久,遥遥无期。国家的战略需求等不起,长期潜伏在极端环境下的队伍士气和生存保障,也面临严峻考验。
必须提速。但“提速”二字,在701工程的特殊语境下,意味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方程式:如何在绝对保障隐蔽和安全的前提下,大幅度提高开掘效率?噪音、震动、渣土、人员活动痕迹,任何一项管控失当,都可能前功尽弃。
指挥部棚屋里,马灯的光芒将几张凝重面孔的侧影投在伪装成岩壁的棚壁上。与会者有谢继远、工程兵出身的老赵、长风厂机电专家秦工、地质工程师老吴,以及“尖刀班”班长石头和负责后勤保卫的干部。气氛比棚外湿冷的空气更显沉郁。
老赵首先摊牌,语气带着工程兵特有的直率:“谢指挥,石头他们干得很苦,但纯靠手锤钢钎,这山岩又比预想的硬,这就像啃骨头。要完成初步的开挖量,按现在的速度,至少需要两年,这还不包括后续更复杂的支护和内部施工。时间拖得越长,暴露风险、补给压力、人员身心消耗,都是几何级数增长。”
石头班长闷声道:“手底下弟兄们没一个喊累,但大家心里也急。指甲盖磨秃了又长,虎口裂了又好,可看着每天就那点进度……”
谢继远沉默地听着,手指在粗糙的桌面简易规划图上缓缓划过。图上,那条代表“尖刀班”进尺的红色虚线,在老鹰岩侧腹的剖面上只延伸了短短一小截。他抬头看向秦工:“秦工,长风厂那边,小型凿岩设备的情况,你摸底了吗?”
秦工推了推眼镜,早有准备:“从几个兄弟单位和旧货渠道,能搞到几台老式的、皮实耐用的手持风钻。功率不大,但比人工效率高十倍不止。问题是,”他话锋一转,眉头紧锁,“那玩意儿一开起来,声音像放机关枪,在山谷里能传出几里地去。就算在机器外面包棉被、裹麻袋,也只能降低分贝,改变不了它那种高频、持续的尖锐特征。这深山里太静了,鸟叫虫鸣都盖不住。”
“消声。”谢继远吐出两个字,目光锐利起来,“不是简单的包裹,是系统性的消声。把风钻当成一个噪声源,我们从声源、传播路径、接收点多个环节想办法。”
他站起身,拿起一支铅笔,在旁边的木板上边画边说,思路清晰如工程师在分解图纸:
“第一,声源控制。秦工,你负责牵头,成立一个‘消声改装小组’。任务不是简单地包裹机器,而是要解剖它。研究它的排气口、冲击部位、齿轮箱,哪些是主要噪音源。我们有没有可能,设计一种多层复合的消声罩?内层用吸音材料,中间用阻尼隔板,外层用密封隔音层,做成可拆卸的、贴合机器轮廓的‘外套’。重点解决排气噪音,可以加长、迂回排气管,内部填充钢丝绒或碎玻璃纤维,强制改变气流路径消音。同时,严格筛选机油,确保机器内部润滑最佳,减少因摩擦产生的额外噪音。”
秦工眼睛一亮,快速记录着:“有点像给枪械做***,但更复杂。材料和手工要求高,但……可以试试!我们还能试着调整工作气压,在保证最低破岩效率的前提下,找到噪音最小的那个压力点。”
“第二,传播阻断与伪装。老赵、石头,施工点本身要升级隔音措施。不能只在洞口挂草帘。要在开凿工作面外围,利用地形和材料,构筑至少三道隔音屏障。第一道,紧贴工作面,用浸湿的厚草垫、多层篷布悬挂,形成‘声闸’。第二道,在稍远处,利用岩缝天然转折或人工堆砌石、土、树枝形成吸音体,打散声波。第三道,在最外侧,利用茂密植被和地形起伏作为天然屏障。同时,”谢继远看向老吴和老杨伯,“要精确计算和选择施工时段。老吴,结合气象记录,什么时间段山谷自然风声最大、林涛声最响?老杨伯,山里鸟兽每日何时活动最频繁、叫声最嘈杂?我们把高噪音作业,严格限定在这些天然‘声音掩护’最充分的时段进行。”
老杨伯点头:“清早天蒙蒙亮,傍晚归巢时,林子里的动静最大。下雨前、起风时,满山都是响动。”
“第三,作业流程再造。不能一台风钻从头响到尾。”谢继远继续部署,“采用‘钻爆清’分离、错时流水作业。‘尖刀班’分成三组:甲组,在掩护时段,使用消声改装后的风钻进行集中钻孔;乙组,在钻孔完成后,进行装药,严格控制药量,使用缓爆技术,进一步降低震动峰值,选择掩护时段进行微差爆破;丙组,负责在相对安静时段,手工或使用极其静音的工具,如包覆橡胶头的撬棍进行碎石清理和搬运。渣土运输,严格夜间进行,路线固定,覆盖伪装。”
“第四,监测与反馈。设立远程声学监测点。”谢继远看向一位从部队通讯部门调来的年轻技术员,“小孙,你用那台改装的、最灵敏的声波接收器,在几个预设的远距离、不同方向上,设立隐蔽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