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拥在怀中。那小家伙湿漉漉的黑鼻头轻轻翕动,好奇地嗅着这陌生却带着清雅气息的怀抱。
陆舒白退开半步,目光却未曾离开分毫。
只见沈钰韶低垂臻首,日光毫无保留地洒落,为她披上一层融融的金色纱衣。几缕被风吹散的青丝拂过她白皙的额角与颊边,柔和了人的线条与轮廓。她睫羽轻颤,专注地看着怀中柔软的小东西,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极清浅、却极真切的笑意。
轻浅的眸色似乎浓郁了几分,陆舒白手指轻轻勾在一起,在沈钰韶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摩挲着。
“你家郡主有别人照顾,不用你操心了,你抱一抱呗?“高月奢背着手,歪头看着方敬淑,道。
“多谢。"方敬淑笑笑,抬手将鬓发掖好,看着那小羊,露出个温柔的笑来。放牧除了晒些,这些羊不太听话些,看着倒也还好。放下手中的羊,沈钰韶以手遮光,向远处看去,却瞥见不远处草原上被车轮碾出来的小道上,一队人正赶着牛车,从视野尽头缓缓走来。似是看到了他们也在牧羊,这群人甩着鞭子,说起了沈钰韶听不懂的话。那车队足有七八车,每个车驾上都堆放着四五个麻布袋子,不知驮了什么货物。
“这些是胡人?“看着那边沿着小路向定远主城走去的车队,沈钰韶喃喃,问道。
“正是,”高月奢眯了眯眼,笑意收敛,“是胡盐盐商。”“胡盐?"陆舒白一顿,扭头看她。
“大人不知,官盐售价极高,只有富人和官家人买得起,平头百姓想吃盐,便只能买这些胡商卖得次等粗盐。”
“粗盐颗粒大,杂质多,他们…“沈钰韶拧着眉喃喃,说了一半,便止住了。“这都是被逼无奈的事情啊,定远就这样,什么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更何况这些细盐?”
“那你们呢?”
“军中都有供应,吃得自然是细盐,可近些年来军费不足,有些时候,也要勒紧裤腰带吃着两口粗盐了。”
“都护府内,无人去管?”
“该缴的税款也都不少,断了这胡盐的路,反而苦了百姓,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陆大人,有些时候,不得不去变通啊。”众人沉默了片刻,良久,都是一阵长长地叹息。临近日暮,放牧结束,几人赶着羊群回了牧场羊圈,这才各自打道回都护府。
陆舒白的官邸也在衙署之内,几人顺路,便干脆同行,高月奢没走多久,便被叫去夜巡,一时间,主动说话的人没了,一路之上有些沉默。直到听闻陆舒白一行回来,急着回来禀报的茗茶急匆匆跑来。看到沈钰韶,茗茶又赶忙折返脚步,却被沈钰韶大喊一声:“站住!你家大人在这里,你躲去哪?”
陆舒白也蹙眉叫住她:“茗茶,何事慌张?”茗茶扭捏着走来,看了看沈钰韶,低低叫了声“郡主”。“讲吧。“看着她问询的眼色,陆舒白点点头,“没什么避讳。”茗茶终于开口,将昨日茶铺被砸的事情与其中内幕告知了两人。“这定远论黑,倒也不输旁的地方。"沈钰韶冷冷说道。她眉心动了动,想起今晨方敬淑的一番话,深吸了一口气,扭头问陆舒白:“你想怎么做?”
陆舒白却低下头,看着她:“郡主想必有了计较。”““面对她无条件的包容接纳,沈钰韶不太自然地眨眼,“既然要去加这商会才能有行商机会,倒不如,我们亲自去会会这张梁两家。”据周青苗所言,定远世家远不如长安世家根基深厚,影响深远。比起那些祖上四世三公,荫恩身后,往前数百年都能说得出家世的,根本不值一提。这些世家多起家于神武年,边关时常动乱,彼时长公主北征,除却女皇倾国力支持,定远的这些权贵都也倾力支持,其中虽有投机之嫌,但对战局做出的贡献却也是毋庸置疑的。
由此,大败胡人之后,权贵们借此发家,势力也发展至定远各处。很多事情并非一出现时就是消极的,而是时间一长,弊端渐显。如今的四大世家已不是当年的世家,曾经帮助定远安定繁荣的世家,如今却成了定远身上的一块附骨之疽,不断啃食,侵蚀着长公主与周青苗曾经留下的基业。
行商之权,竟然还要两大地头蛇世家同意首肯才能获得,也难怪近些年来,定远一年比一年不景气,到最后,竟然连操练军费与铸造兵器的钱都难以支出。
“连着四年,定远每年上交朝廷的税款税粮都缺斤少两,难有交齐的时候。"陆舒白道,“若不是长安以北指着定远,指着周青苗扛着胡人,户部那群人恐怕早就上书弹劾她,这都护府也早就易主了。”以沈钰韶上一世对周青苗的了解,还有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并不觉得周青苗是一个会包庇世家犯错的人,换做以前,沈钰韶会不理解,毕竞处在上位,很难看清下位的痛点。
但如今,位置倒转,她却能理解了一一有些时候,这些微妙的平衡一旦打破,带来的后果并非一人能扛得住的,更多时候,周青苗面对的只有无奈,她非世家出身,只是当年随着长公主自长安打拼到定远扎根于此。这些年她腹背受敌,前有朝廷年年催着税款,后有世家嫌她碍事,若非她手中有定远三十万铁骑的兵力镇着,怎会支撑到现在?能抗得住这些年来越来越猖狂,不知魇足的胡人,就已经费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