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三十初遇
廊下挂着遮阳的竹帘,上方的穗子随着风轻轻晃动,午后的阳光穿过了竹帘的缝隙,轻巧地在那处,等待着来人的光临。深春的阳光偏爱美人,哪怕有遮挡,也愿不顾一切地在她身上照耀。陆舒白眨眼,先看见了一角赤红的烟罗披帛,随后,那绣着团羊纹的襦裙裙角跃入眼中,被阳光包裹上了一层金边。
那人穿着浅绿色的上襦,鹅黄的十二破裙用得是上好的香云纱,梳着精致点满珠翠的百合髻,照常说,寻常人做这般恨不得把首饰戴满脑袋的打扮定然俗气至极,可落在眼前人身上,那张过于精致艳丽的脸便将这种不和谐感消弭了。1D像一只无忧无虑,娇纵不成样子的小狸奴。那双狐狸眼中的倨傲不带遮掩,她叉着腰,一手攥着收回来的鞭子,冷冷看着眼前捂着伤口被一群人围着哭叫的男子。“笑话,"陆舒白听见她开口,目光却分毫都没转向自己这边,“书院的脸面何时贴你脸上了?”
“你、你敢打我-一!!你知道我阿耶是谁吗!”“切。“沈钰韶将鞭子收回腰间,冷笑一声,身后跟着的程妙寿忍不住跟着她一笑。
“打一一打得便是你。“沈钰韶毫不客气地向前走着,“书院这样的地方,想不到竞也藏污纳垢,容得你这种背地里妄议贵人,恬不知耻的人存在。"<1“真恶心!"程妙寿在一旁补充。
“你是谁家的女郎!竞敢如此无礼,你可知他父亲乃是东都京兆尹!”“我当是什么大官,"沈钰韶不屑地笑笑,“不过如此啊。”若说陆舒白见没见过比那男子还狂还不讲理的人,那她这回可以说,遇到了。
“你一一”
“怎么,你也想做我的姘头?”
陆舒白一僵,看来她已经全部听去了。
矛盾眼看就要升级,却被一声疾呼声打断。“郡主!郡主!"方敬淑着急的声音传来,片刻后,她跑来,气喘吁吁,“殿下教您去静心斋见过苏娘子。”
陆舒白心中一震,片刻,便明白过来一一难怪这人如此盛气凌人,如此嚣张,原来她就是那群人口中非议的“郡主”。金尊玉贵,仿若天上人,这般看来,是自己穷极一生都难以触摸到的A。沈钰韶一皱鼻子,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带着自己的小姐妹就要离开。不知是不是自己呆呆站在花圃中,引来她的侧目,在转身的刹那,陆舒白感受到,那倨傲的目光一瞬停留在自己身上,转眼间,便飞快地移开,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
“郎君往后切记慎言,郡主仁善,惩戒一鞭,往后再听到这般言论,便不止一鞭这么简单了。”
方敬淑垂眸道,虽是有礼的模样,却也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倨傲,并不将眼前的人放在眼里。
比起长公主,一个京兆尹的确有些不够看。这委实是踢到了铁板,那男子脸上一阵青红交错,终于忍不住耻辱,起身不顾伤口,拔腿就跑。<1
陆舒白也收起了目光,将书册收好,将自己从这场闹剧中抽身。这些贵人之间的争执,素来与她无关,在书院里,只要读好书,能得老师青睐,获得入春闱的机会便够了。
她背过身去,将身后的俗世纷扰抛之脑后,不再留恋,只当这是一个插曲罢了。
此后,她常能在书院中看见这位性情乖张任性的郡主,她是书院里的异类,不守规矩,除了头两天长公主在洛阳时曾认真上过几日课,此后,这书院里再没见过她规规矩矩坐在书案前读书的样子。她也活成了书院学生们口中的“那纨绔”,一时间,统领了整个书院内纨绔风气,整日不是流连酒馆歌楼,就是跟着狐朋狗友去金谷涧跑马,每每听见她的消息时,都是她翻墙出门被苏掌教发现,罚抄典籍如何如何。陆舒白亦在书院里经营些灰色的小营生一一兼职代笔,或是润色文章,替书院里不愿花时间写东西的富家子弟们代做功课什么的,小本生意,却也足以让她喘息,日子不至于太紧吧。
这书院里穷苦学生也不止她一个,靠着代写吃饭的大有人在,因她一概特立独行,不与人为伍,便被这群人孤立起来,垄断了这代写生意。她的生计就这么断了,一块胡饼掰成几块隔日吃,饿了就喝水,最落魄时,还动过去将书院明心池的鱼捉来打牙祭的想法,但被她否决了。就这样艰难地度过一段时间,直至沈钰韶的到来。她不想做功课罚抄,在书院里干脆寻人替她代笔的事情传了出来,不少人都想做成郡主这笔大生意,整日跟在沈钰韶身后,想包揽这生意。陆舒白也动了念头,君子舍小节,能读书,在书院中待下去就足够了,听闻沈钰韶出手阔绰,银子懒得切开,都是整块整块给。于是那日听见她会经过明心池的小道消息,她也跟了过去,打算试一试。此时,她身上大概还有些文人难以摒弃的孤高毛病,觉得用学识手艺来为自己牟利实在是件算不得光彩的事情,在一群同行之间,自己的竞争力微乎其微,也不会给自己吆喝,落了后头。
单是就想上前一步,便被人用手肘往外顶。人群中,有人好像注意到了自己。
只见那人不知对沈钰韶耳语了什么,就见沈钰韶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如此,那就她吧,就当给我阿娘积德了。"1前方的人群一哄而散,各自摇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