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涣尔冰开(四)
海水冰凉彻骨,冻得孟令仪头脑发胀。
好在她会水,跳下来之前,眼疾手快在自己腰间栓了一根绳子,且此时风稍微小了一些,浪并不算太大,唯有冷,透进骨子里的冷,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她奋力拽着绳子,憋气浮出水面,四肢在水下规律地浮动着保持漂浮,左右一看,果不其然,如她所想,他跟着自己跳下来了。他不愿意面对自己,她心里清楚,他终究不会对她怎么样,,也许她应该给他一点时间,让他缓过劲来,然后再循环往复地怀疑她又相信她。可她不愿意再等了。
她受够了忽冷忽热,刚刚为靠近他而欣喜,下一秒又要被他推开。她起初实在不明白,为何看穿他听不见,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提起这件事,不过是忽然想起来,随口一问。就算他已经反常,她也以为他不过是又被她拆穿伪装的愤怒,可却没料到,他竞难受成这样。她才后知后觉,他到底有多么害怕旁人的亲近。她忽然想起来,他从前总是问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大约从那时开始,他便觉得,她的靠近和所有人的接近都一样,都是不怀好意或是有所图谋。
她也明白了,明明他清楚他哥哥一直利用他,却依旧甘之如饴,因为每个人生存的准则不同,在他看来,所有行为背后都有目的,比起身处迷茫中陷进去,倒不如明晃晃的将要的亮出来,如此,只要他给出对方想要的,一颗心便能落地。
他不愿意轻信她,毕竞只言片语苍白,那她就一不做二不休,逼他一把。茫茫黑夜,月光稀薄,只有水面可见一层薄薄的银霜,睁开眼,周遭一片黑沉沉的夜,水声哗啦啦在耳边流淌,抬眼一看,空无一物。他浮出水面,听见她叫他:
“阿浔!我在这里!”
他眉心微蹙,带着冷恼,顾不得浑身冷的麻木,左右回头看,心跳的声音不断放大,在耳膜隆隆作响,有一刻,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能听到声音,听到那大的犹如雷声的心颤。
寒冷迫使他理智归拢,放下方才一切情绪,努力冷静下来,一双锐利的眼睛四下环顾,来回寻找她的身影。
她到底在干什么?!
她不想活了吗?!知道有多危险吗?
他眼里有怒气,却更多是压抑着不敢面对的恐惧。她到底在哪?
他浮在水面,飘来飘去,四肢冻僵,口鼻来回呛着水,能感受到寒风从脸上吹过,张口吸进一口寒气,却又觉得喘不过气来,如同坠入深海一般,仿若已然囚禁在漆黑一片的海底,四周不见天光。他找不到她。
明明听见她叫着他的名字,可却什么也抓不到,冰凉彻骨的水从指节间流过,冷的如同被烫到一般,能做的只有屏住呼吸,漫无目的,无穷无尽地在稀碎的月光里寻找她小小的影子。
孟令仪知道他找不到她,自己也快冻得不行,大声呼喊:“阿浔,你在哪里?你出声啊!”
他听着她的声音,像是被蒙住眼睛,让他猜测她的位置,他听不见,可又不想服输,他心里觉得能靠直觉找到她,刚想往一边前进,可又觉得她的声音从相反的方向传来。
“阿浔!你在哪?你别动!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可以来找你!”她的嗓音回荡在空阔的海面,悠远,绵长。他心里堵着一口气,牙关紧闭,微微颤抖。他明白了,她这么做,不过是要逼他承认他听不见,让他在她面前亲自揭开他可悲的伪装。他被泡在冰水中起起伏伏,鬓发皆湿,黏在脸上,眉目漆黑,薄唇青紫,眼尾也带上了淡淡潮红,更加衬得一张脸惨白诡谲,浓丽的五官像是妖鬼,瞳仁里擎着幽怨和微恼,唇线紧紧抿着。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怎么就跟着她跳下来,中了她的圈套。既然如此,他就陪她耗着,看谁能耗过谁。他只想赶紧找到她,然后把她拎回去,从今以后再也不管她。她曾经说他疯了,可他脑子里却冷飕飕蹦出一个想法,她连性命都可以如此不顾来试探他,究竟是她疯了,还是…
还是,她已经吃定他了,笃定他一定会跳下来,然后继续被她引诱着踏入她的圈套,把自己所有弱点都暴露给她?
她一直在叫他,声音很是焦急,他听见声音,辨不出位置,起初不肯妥协,心里恨透了她,恨她如此玩弄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渐渐的,他不得不接受一一
他是个聋子,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怕冷,不怕累,不怕痛,可她不一样。他忽然无比痛恨那只听不见的耳朵,倘若他能听见,便不会这样茫然无措,只能任由她步步为营,只能把所有机会都错过。“阿浔.…”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孟令仪实在不明白,倘若他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就不该随着她跳下来,可若是他在意,又为何偏偏不愿意开口?明明他开口,她就能找到他在哪里。她可以去找他的,让他明白,把伤口暴露给在意他的人,并不会被利用,而是让她成为他的耳朵。
可他却那么固执。
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他非要向她证明,就算听不见,他也能找到她。她手里拽着绳子,早已出了水面,紧紧踩着船边一条木条,背着风,勉强站着,闷闷吐出一口气,冷的发抖,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