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1章
这话让整个花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宾客都看向宁禾,又去看脸色阵青阵白的公主。
谁都没想到,这位刚从外面接回来的杜府女郎,竞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直言不讳。
平阳公主也没料到宁禾会不顾体面,当众揭穿。她露出抹笑,正要说话,就听到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晚生沈兰之,奉晋王之命特来恭贺杜公、平阳公主阖家团圆。”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少年身着青色宽博绢袍,头戴小冠,不知何时已立于厅门处,风姿特秀,正含笑拱手行礼。
平阳端详着来人,眸中闪过惊艳。
下首坐着平阳的小女儿杜妙漪,眼睛也一亮,扬声道:“方才母亲和宁…阿姊的话你可听见了?”
段沉玉颔首:“恰好听得两句。”
杜妙漪道:“那好,你说这事谁对谁错?”宾客们面面相觑,心说家事怎么能叫个寒门子评?也就杜妙漪这跋扈草包做得出这种事。
杜妙漪才十二岁,在长安名声却不大好,七岁射杀贴身女婢,十岁掌掴其他贵女,更不用说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十足的跋扈草包。
平阳头疼死这小女儿了,皱眉警告:“漪娘!”杜妙漪撇了撇嘴,不依不饶:“你快说!”段沉玉笑容温雅:“那晚辈便妄言一二,望公主和女郎莫怪。”他顿了顿,徐徐道:“公主慈爱,为女郎筹备衣物,想必是府中事务繁杂,一时不察,被下面办事不力的奴仆蒙蔽,竟敢以旧衣充新,鱼目混珠,实在可恨。“好在女郎心性质朴天真,不慕奢华,更兼目光如炬,洞察秋毫,未使公主慈名因此等小人而受损。此等欺主刁奴,当真该严惩不贷,以正家风,方能章显公主治下之明。”
他这一番话语气和缓,看似在斥责奴仆,维护公主颜面,实则句句坐实了宁禾受委屈的事实。
杜妙漪似乎没听懂,点点头:“对,是仆从的错。”平阳额头青筋暴跳,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住了。她聪明一世,怎么老天给了她个蠢女儿?
忍了又忍,被沈玉这番滴水不漏的话和女儿的蠢笨堵得胸口发闷,一口气不上不下。
她碍于场合和沈玉所代表的晋王面子,不得不强压怒火,勉强笑道:“沈郎君所言极是,是本宫疏忽。”
经此一事,宴席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众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实际心思各异。平阳看着自顾自吃果子的女儿,低声咬牙给身后的侍女交代:“带漪娘下去,无我口谕不得出门半步。”
侍女领命去了,走之前杜妙漪看了平阳一眼,平静跟着侍女走了。宁禾跪坐杜妙漪对面的矮几后,见状若有所思。杜妙漪给段沉玉开口的机会,坐实了平阳苛待她的事,到底是无意为之,还是刻意和生母作对?
宴席散后,宾客告辞离去。
宁禾正欲回院,却被杜文长唤住。
杜文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禾娘,随为父来。”他屏退左右,独自领着宁禾,穿过几重寂静回廊,来到府邸一处幽静的院落前。
院门紧闭,匾额上书静思堂三字,笔力遒劲。杜文长取钥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和陈旧气息扑面而来。院内打扫得干净,花草也修剪得宜,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他引着宁禾走入正堂。
堂内光线晦暗,只点燃了两盏长明灯。
正北墙壁上悬挂着一幅真人大小的女子画像。画中人身着碧色曲裾深衣,梳着堕马髻,眉如远山,目若星辰,气度如出鞘的剑,光华凛凛。
和她师父宁扶花一模一样,正是他们口中,她的亲生母亲宁折柳。画像下方设着一张乌木翘头案,案上供奉着一方灵牌,前设紫铜香炉,炉内积着香灰。
宁禾望着那画像,神情怔怔。
听这里的人说,师父和母亲是双生。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文武双绝。
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鼻腔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亲生母亲难过,还是在为师父难过。杜文长负手立于画像前,凝视良久,方徐徐开口,声音带着感伤。“此乃你母亲的画像。彼时我出身寒门,郁郁不得志,直到十九年前,于上巳节初见你母亲和姨母。她们二人出身历城宁氏旁支,容貌无二,并蒂双生。你母亲性子洒脱,骑马射箭样样精通,你姨母温婉娴静,武艺不敌你母亲,更擅诗棋。”
“我性子闷,那日在水畔亭中兀自赏景,你母亲一身碧裙于对岸点水而来,翩跹若蝶,折柳赠我。”
“我一见钟情。”
“几经周折,为父方得偿所愿,迎她入府。”“只是……“他叹了口气:“你母亲怀你时不慎堕马,自打那身子就坏了,生下你后,更是缠绵病榻。你姨母许是为继承阿姊愿望,在你半岁时不声不响入了军营,等我们知道,她已立了战功获封燕云将军。”“只可惜,是我无能,卷入党争下了大狱,你母亲惊慌之下灯枯油尽,你姨母为保护你,假死脱身远渡晋国。”
他声音低沉,讲述着年少时的相遇相知,言语间流露出对故人的深切怀念。宁禾静静听着,目光始终未曾离开画像中那双含笑的眼睛。师父不敌母亲?
怎么可能……老花可是大名鼎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