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娓娓道来一一全是些鸡零狗碎。可架不住冯妙莲很会讲故事,一些寻常事,自她的嘴里说出来,分外有意思。他原是敷衍地听着,待到后来,竟然津津有味地沉了进去。如今,他连昌黎郡王有几个小妾得宠、哪些与她们母女关系好、哪些与她们不对付……全都知道了!
“那个乌地延,这么可恨?"他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博陵长公主府里才养了几个正经主子?支出竟比公中还高!
待回过神来,才觉得好笑,又止不住唏嘘一-他可真是……出息,竞关心起臣工的家长里短来!哎,也是闲的!
可他本就没什么事可做一一太皇太后原还分他些考校礼仪的杂事。如今竟是连这等差事也收了回去。他心里清楚,在小皇子出生前,太皇太后对他不会再委以“重任”。
闲着也是闲着,听听她的家事,也算长见识了。原来这高墙内外,各有各的难处,也各有各的荒唐!比如昌黎郡王,因着妾室、子女太多,进项却少,府里银钱便不趁手。
“是呢,如今阿母都快补不上亏空啦!”
“二娘若是手头紧,朕那里.……”
冯妙莲一拍手,两眼放光,毫不客气道:“我……臣女就是为这个来的!”这下轮到小皇帝诧异一一她原是来找他……借钱的?冯熙竟苛刻自家女儿到这地步?
“双三念!"他一时英雄气起来,霍然唤人。话音刚落,一个圆滚滚的人影便端着漆盘小跑进来。原来双三念一直候在殿外,竖着耳朵听里面动静哪--既怕里面短了茶水,又怕进去得不是时机,犹豫间,就听小皇帝一声传唤,可不就麻溜地进来了?热腾腾的姜茶配着几样精巧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刚分了茶点,就听小皇帝低声吩咐:“去将朕的私帑册子取来。”冯妙莲的注意力都在点心上,她拈起一枚,见它的模样与家里的虽有区别,但手艺却相通,猜测也是那位王遗女的手作,正想借题发挥,却听小皇帝略带歉意地问她:“前些日子南征闹亏空,朕应大母的旨,捐出去不少。如今剩下的不多,也不知够不够?”
冯妙莲这才意识到他要干嘛,眼睛瞬间瞪大,连忙摆手,不是,她什么时候问他要钱了?
眼见着双三念领着等候在外的冯家庖人去了御厨那里,冯妙莲才算舒了口气。
转头瞧见小皇帝,见他正端坐在龙椅上,脸上透着掩饰不住的尴尬与懊恼,她忍不住掩口轻笑。
拓跋宏呢?他觉得从今日见到冯妙莲起,便开始犯蠢一-所思所行愈发不像自己。哎!怎么前几日偏叫她撞见自己那副鬼样子?也是急着想叫她改观,这才会错了意,差点闹出笑话来。
冯妙莲歪了歪脑袋,欣赏着眼前这个脸红脖子粗的郎君,愈发觉得,如今这个会羞恼会犯错的小皇帝比起儿时有趣多了一一小时候的他简直像个木头人,没劲极了!
“还是陛下仗义!"她笑意盈盈地谢他,顺便给他搭了个台阶,也给自个儿留条后路,“若哪天我和阿母当真补不上亏空,再来寻陛下!”小皇帝点头,无声地啜了口茶汤,知道那不过是客套话一-也是他糊涂,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女,哪里轮到他出头?
可他还是希望她没事能来他这里坐坐。哪怕像今日这般,带着别的目的。“待这味′玉玲珑′学出来,妙莲定要送些与朕。旁的不说,品鉴一二不成问题。”
“唯唯!"冯妙莲欣然应喏,只要不是来习字的,其他都好说!不料,小皇帝下一句就是:“妙莲回去后,可有勤加练字?朕这些年新得了几本法帖,妙莲可要一观?”
犹如惊雷炸耳,冯妙莲嘴里的甜点瞬间失了味一一她错了!五年过去,他还是那个他,哪里能因为皮囊好看了,前番落魄了,就能变个人儿?呸!她下次说什么也不进宫了。那点心,他若想要,便叫大兄带给他好了!小皇帝却没想那么多,倒不是非要考校(为难)客人,而是冯家的庖人去取方子,还要留那里看王女史示范,没几个时辰回不来。那这段时间,他俩孤男寡女,聊什么好呢?
她已然讲完她的过往,接下来岂不是要轮到他了?可他的这五年,与过去的十年、十五年比压根没有区别一一他的天地远没有她的精彩。更不用说里面还夹杂了他母族的血债,他压根无法如她这般,笑谈自己的人生。既如此,两个人总得找点事干吧?他与她之间,从前最常做的,无非是她谈他听一一这个方才已经来过一轮,还有便是一-书道一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