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其事地说：“刚发行的杂志，能有什么名气？我只是之前在报纸上看过这个杂志的广告。”
事实上，她对这本杂志翘首以待许久了！
因为她在报纸上听说，有个女工姐妹，参加了牡丹皇帝的选美比赛，还获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她说》杂志上就收录的有这名女工的采访。只是杂志一块钱的定价实在是有点贵，所以她才来二手书店碰碰运气。女工和几个工友一起合租了一间亭子间，是五六个人大通铺，既没有可以看书的空间，她也不好意思点蜡烛影响厂友们休息。工友们实在累的很，一天只有六七个小时的睡觉时间，每天天不亮就要去上工。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办法。
她可以在亭子间对面的马路上，借着路灯看会儿书。路灯下，蚊子和飞虫嗡嗡叫着，她只能捧着书，不停地走来走去。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她说》的封皮。
如今市面上的杂志封皮，都是一些窈窕淑女或摩登女郎。她们女工，在世人眼里，就是一群猪罗。谁会在书的封皮上印猪罗呢？可是，在《她说》的封皮上，竞然印了一名女工！一名憔悴、干瘦、手指关节粗大的女工。
她们这样的人，竞然能登上封皮，和那摩登的洋人阔太太、那书香门第的女学生并肩而立！
她眼睛有些湿润，一股澎湃的激情在她胸口荡漾。她依着目录，第一时间翻到了那位女工姐妹的报道。看着看着，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用袖子擦了好几回泪水，才看完这名包身工的自述。
回到亭子间时，舍友都睡了，呼噜声此起彼伏。她在地铺躺下。
黑夜沉沉，房间低窄。
棺材板重重压着她。
她躺在棺材里。
只有心\脏在跳动。
教她知道，她还没死。
一种古怪的情绪在心间躁动。
她想大喊，想大叫，想发疯，更想逃跑。
明天还要上工。
于是，流淌的眼泪将她淹没。
她安静地沉进水底。
直到有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裸。
手掌老树皮般粗糙，似裂开的龟甲，长满了老茧，还生了流脓的疮。她低头看去，水鬼梳着麻花辫。
第二天。
路灯下，蚊虫肆虐。
卷烟厂的女工一边挥手驱赶苍蝇蚊子，一边烦躁的看着拿着书的舍友，“大晚上的，你让我们陪你在马路边喂蚊子啊？”其余的三个舍友也是一脸不爽。
她们虽是舍友，却分散在好几个厂做工，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其中在纺织厂上班的女工，四点就要起床上工了。“就念一篇文章，不耽误你们太久！”
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弄堂口那盏昏黄的路灯在夜色中摇曳，将五个女工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她捧着那本已经卷边的《她说》，声音在寒风中微微发颤：“我是扬州人，11岁被家里以8块大洋的价格卖给了包工头，包工头把我带到了英国人的纱厂做包身工。”
包身工。
四个舍友的表情顿时变了。
烦躁潮水般从她们脸上褪去。
卷烟厂的女工叹息道：“唉，造孽哦，扬州泰州那边，好多小丫头，被骗来上海做包身工。包工头没收大半工钱，一个月就给她们几块钱，连一石米都买不起，个个饿像鬼骷髅，走起路来都打晃。”纱厂女工震惊极了，“包身工也能写书？她们连字都不识啊！”于是，读书的女工就仔仔细细告诉了她的舍友，一场牡丹皇帝的旗袍选美比赛，以及那个在比赛中登场的曾做过包身工的纺织厂女工。“选美比赛？”
女工们面面相觑，这个词对她们来说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她们每天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劳作十六个小时，回到亭子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心思关心这些风花雪月。
纱厂女工立刻质疑：“包身工哪个不是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能去选美？别是骗人的吧？”
读书的女工笃定地说：“她肯定是包身工，就算不是包身工，也是亲眼见过包身工生活的，你听我继续念就知道了。”“上下班都要被包工头押送，不让我们与外界接触，也不许我们的亲人来探望。”
“包工头喊我们猪罗，有个英国人喊我们屁昂，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屁昂”是英语里在头上撒尿的意思。”
这话一出，纱厂女工顿时变了脸色。
她恨恨用河南话骂道：“个龟孙，我日他爹，靠他祖宗十八辈儿！生孩子没屁//眼的畜生！”
她也被打开了话匣子，愤恨的说：“我给怎们说，英国鬼子不是个东西！我不是包身工，还好些，但是每天下工后也要被搜身，把我们当贼防着！工头也是对我们非打即骂，发烧生病也要继续干活，动作慢一点，工头就抽鞭子！他爷爷的，俺村里对驴马都不敢这么使唤！”
这话像打开了闸门，女工们压抑已久的苦水倾泻而出。有人抹着眼泪说日本厂里连麻袋片都不给包身工穿，饭里掺着砂子；有人说起绣花坊里工头克扣工钱的各种伎俩；有人则骂卷烟厂的监工强/奸女工，把厂里的女工当后宫。
大家骂了好一会儿，又催捧着书的女工继续读。她就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