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着他,感受着怀里人喷在她脖颈上的鼻息越来越凉,甚至渐渐感觉不到,心一寸一寸往下坠。
“……折柳?”
她分明脑子清明,闻折柳多半松了最后一口气,就这般静静合了眼,再应不了她的话,可她却魇住了似的,对一个再开不了口的死人,一连问了三五声。静。
何霁月深深吸入一口气,缓慢匀长吐出,颤颤魏巍去探闻折柳鼻息。凉的。
再探脉搏。
毫无生息。
真到分别,她反而一滴泪都流不出。
大脑一片空白,茫茫然浑似与闻折柳此人的一切回忆,都不曾存在。她就这样抱着闻折柳,直到他浑身冰凉,连心口那点温度都散尽,听陈瑾在外头请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精美棺椁连夜赶制,但真要将闻折柳送进去的那一刻,何霁月又摇头。他怕冷,夜里身边没有她,总是睡不安稳,怎么能一个人,孤单待在那棺椁里头呢?
还是何霁月之父钟子安,咬牙劝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闻折柳才终于躺了进去。
价值不菲的白玉铃铛玉坠,静静在他身旁作陪。阖棺,定论。
何悦还沉浸在换各种漂亮衣服的年纪,蓦然被身旁的侍女换了一身素,撅着嘴说要找父皇告状,却被侍女们抱头痛哭吓了一大跳。她茫然道自己无意开个玩笑,并非真要向父后,求责罚她们,她们只是哭得更大声,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可怜的殿下。可她好奇她为什么可怜,侍女们还是三缄其口。何悦百思不得其解,在宫人护送下,来到宫外停灵之处,一下子就被摆在中央,长长的大柜子吸引了,伸手指,问何霁月。“母皇,这长柜子里头关着的,是什么东西呀?”不过一日未见,何霁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龙袍挂在身上,竞然显得有些松垮,叫何悦莫名想起太傅教的一句诗。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何霁月嗓音嘶哑。
“里头关的,是母皇最爱的心上人。”
“母皇最爱之人,那不是父后么?“何悦不解,小腿一蹬,要掀棺椁盖,“为何要将父后关起来呀?父后他怕黑
陈瑾慌忙领侍从阻拦:“殿下,使不得啊!”三拳难敌四脚,何悦只好作罢。
她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腔疑惑憋在肚子里,可见一向喜怒不外露的母皇,一反常态眼尾通红,到底没敢再问。
但小孩的好奇心,是无穷的。
何悦忍了两日,还是在第三日跑去了养心殿。“母皇,父后到底去哪儿啦?儿臣将皇宫翻了个底儿掉,连父后的影子都没见着!问侍女,她们也支支吾吾,父后这是怎么啦?”何霁月握朱笔的手一顿,长长呼出口气。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何悦勉强点点头,抠了一刻指头,又按耐不住:“那父后,何时回宫呀?”何霁月笔一撂。
她魔怔般,盯向那张与闻折柳八分相似的面容,连口中话有多伤人都未曾想。
“他不回来了。”
何悦再怎么少年老熟,到底也是个小孩子,听见跟自己最亲近的父后,再不会在自己眼前出现,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愣了下,哇一声哭出来。
何霁月瞧着何悦柳叶眉紧蹙,神似其父,鼻腔又是一酸。陈瑾看这一大一小对着哭,原本还想强撑哄公主,可她到底心非草木,闻折柳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能冷冰冰躺在那棺椁,实在是很难不动容。更何况,陛下那样稳重之人,也哭了。
她还忍着作甚?
屋内小姑娘放声大哭,陈瑾抱头痛哭,何霁月默默泪流。最终,还是何霁月先止住泪。
她珍而重之,将小姑娘搂到怀里,眼尾泪痕未干。“阿悦,你这几日的功课,可做了?”
等来的不是爱抚,而是“质问",何悦瘪瘪嘴,哭得更大声了:“母皇,没有父后陪着,儿臣,没心思做功课!”
何霁月又是一哽。
她缓慢拭去小姑娘肉乎脸颊上的泪水。
“你父后走了,你伤心,母皇理解,但你这功课,是你父后让太傅布置下来的……容你再伤心一日,往后,不得疏漏,阿悦,别辜负你父后一片苦心,可好?”
何悦记忆中,面冷心热的母皇,从未说过这样长的一番话。她当时就愣了,好一会儿才颔首。
只是鼻子还一抽一抽:……好,母皇放心,阿悦会,好好学功课,不白费父后,苦心。”
何霁月不语,仅将她紧紧抱住。
皇后闻氏独承雨露,又体弱早逝,皇帝何霁月坐拥两国,疆域辽阔而不再娶,是为一段佳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