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的课业,兄长你定然是知道的,交给你来说。”
嬴政已将弟弟的心思猜到了几分,顺畅接话道:“周立国百五十年,(秦)非子因为周王养马有功,获封于秦邑(今甘肃省天水市清水县东北),因此我等嬴姓子孙也号为秦嬴。
“又一百年,(秦)庄公破西戎,(周)宣王封其为西陲大夫。再五十年(秦)襄公护(周)平王东迁。(周)平王感其恩德,遂为诸侯。“由此历三十世,至于你我。”
嬴成蟜眼中的火愈发亮了,字字如锥:“我秦嬴历三十世,才从籍籍无名,中原诸侯斥我等荒蛮似戎人,到今日各国仰我等鼻息,秦之上卿贵于小国国君的盛况。
“这其中难道靠的是谁的血脉更尊贵吗!
“论血脉尊贵,如今天下血脉最尊最贵者当为周天子后裔。可他们现在在哪呢?在阳人城种地,勉强保住先祖祭祀不绝而已!“昔(周)武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兄长不妨在算算,如今天下还有几个姬姓诸侯?
“曾经晋国为天下至强之国,以一己之力阻我秦国东进之路。而今兄长可知叔虞的子孙在何处,过得如何?”
嬴政暂时收起了自己发散的思绪,诚实地摇头:“不知。”“周安王二十六年(公元前376年),韩、赵、魏废晋静公,迁于端氏(今晋城市沁水县),距今还不到一百五十年年。“我秦赢先辈花费了一百五十年重新爬起,获得封邑。而叔虞的子孙用了一百五十年,差点把族人饿死。
“执于虚名,不重实务,却又志大才疏,如何能不穷困潦倒,为世人所鄙?“我秦国强压山东诸国在于施行军功爵制,而因军功升爵的庶民犹如天上繁星,不知凡几,他们现在说所过的生活,可比那些天子、公卿之后要强得多。嬴政仿佛喝醉酒一般,左右摇晃了几下,又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给自己掰正。
他已经大概能猜到弟弟想说什么,但那些话是他以他的身份无论如何否说不出来,也不能说的。
可压抑的情绪被引导已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宣泄口,哪里肯轻易放弃,最终化为语言冲出了口:“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想说……”嬴成蟜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中的火焰在这一瞬间燃烧到了极致,绽放出摄魂夺魄的光芒,“可见王侯将相本无种,自强才是立世之基!徒以血脉妄自尊大,失进取之心,必会至于败亡!”“你,你,你大胆!!"嬴政浑身战栗,戟指着弟弟,一时间竟丧失了语言能力。
凭他的见识当然知道弟弟说的都是实话,但谎话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在这个动不动说我祖上如何如何,用血脉来区分决定高低贵贱,发达了之后也多倾向给自己找个煊赫先祖的时代,说王侯将相本无种等于否定了自己的尊贵性,继而是统治的合法性,掘的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啊!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比他是吕不韦之子,不该当秦王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效果要强得多。恐怕天下所有以血脉为傲,靠着血脉获得超越常人特权的人都会恨上弟弟,用上所有手段诋毁弟弟。
更重要的是,这句话对那些那些心怀不轨,意图谋反之人拥有极强的煽动力。
犹如将火星置于干柴之上,只需振臂一呼,就能天下响应,云从影集。不知为何,嬴政忽然打了个寒颤,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方才他所想的景象,一股莫名但极大的恐惧攫夺了他的心神。然后,然后就看到了弟弟还带着血丝的大白牙,瞬间就清醒过来了。所以果然是自己对弟弟太过宠纵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歪招都敢往他身上用!生这么重的病了居然还不老实!
嬴政气得牙根直痒痒,下意识地想扬起巴掌,却又被弟弟懒洋洋的声音给硬控了。
“兄长,一代曰父,二代曰祖,三代曰曾祖,至此可往上数九代。但即使贵为天子,也只有七庙,超出七庙的先祖神主移入祧庙内。“是以上至天子,下至庶民,所记所念的先祖之名多不超过七代。“兄长,我来问你,超过我等七代的先祖,你如今第一想到的是哪位?'嬴政答得毫不犹豫:“自然是穆公。”
嬴成蟜的下一个问题也紧跟着砸了过来:“为何?”“还能为何?自然是因为穆公聚贤人、施善政、惠百姓、拓疆土啊。”嬴成蟜笑:“兄长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嘛。”赢政一脸懵逼:“不是,我明白什么了?”“明白如何当一个秦王。兄长只要能做到穆公当初做的,那么纵使百代,天下亦将传诵兄长之名。子孙后代也将以你为傲,齐奉你为先祖。”嬴成蟜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只要你能自强不息做出功绩,自有人成为你的拥趸。区区血脉,完全不值一提。
赢政失笑:“你倒是想得远,百代之后都想到了。”嬴成蟜耸肩,无奈摊手。没办法,有两世记忆的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孤独,尽是些只有自己才能懂的梗。
百事(划掉),百世明明是兄长你自己的梦想吧。虽然那是另一个位面,二十多年后的你。而且那个位面的大秦别说百世,就是三世也没撑到,属实是有点地狱笑话了。
但这个位面的大秦有自己掺和,哥哥目前也听劝,三世这个小目标应该还是不难达成的吧……
谏言已经被全盘吸收,嬴成蟜也就懒得再绷着,继续给自己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