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葭双眸低垂看向漫进屋内的日光,好一会儿才重新聚起焦距,对上身侧人关切的视线:“三娘,方才我在做梦,对不对?”秋三娘虽不知晓她梦见什么了,还是点了点头,握住她冰冷双手:“别担心,有我在。”
“三娘,我还是怕……”
“姑娘是在忧心……那曹平的下落罢?”
江葭没言语。
“那日那般大的火势,他怎么可能会有生还可能。何况您当日就吩咐人去查他的下落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查到确切结果,然后传信回来。”秋三娘看着她双眼,继续安抚道:“姑娘放心,没有消息何尝不是最大的好消息。”
“可我心底还是不踏实。对了三娘,搬去西林县一事都安排好了么?”“姑娘,若是只有你我二人,这事都好办许多。可怀远堂还有数十弟兄也要随我们一同搬去西林县,以及泗城府的这些田庄铺面在我们离去之前也要处理妥当。好在姑娘有先见之明,之前签订的都是私售的白契,此事也就比预想之中处理得要顺利许多了。最快今夜,一切皆能处理妥当。”江葭应好:“那我们今夜就走。”
秋三娘突然想起自己过来是提醒姑娘起床梳洗的,惊呼一声:“姑娘,快!时候不早了,您莫忘了,今日还要去官府呢。”江葭心底一跳,也似陡然醒过神来一般,忙掀开锦被下了地。对于怀远堂,官府每月有一次例行问话。泗城府的张逊张大人是唯一知晓她即堂主夫人的官吏,早已派人同她约定好了这回问话的时间。只是不想方才那场噩梦耽搁了些功夫,江葭匆匆梳洗一番后,赶到官府的时候还是较约定的时间迟了些。
张大人见她到了,示意她坐,一反常态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为何每次传唤怀远堂堂主过来问话,都是你这个堂主夫人代他过来?”江葭面不改色平静答道:“夫君腿脚不便,只能由我代他过来答话。怀远堂诸多事宜皆是我和他二人共同决策的。我来,和他来本质上并无分别。大人今儿唤我过来,有什么话便问吧。”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张大人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只能转移话题:“今日唤你过来,是有要事相商。”
“朝廷意欲招安怀远堂一事,你考虑得如何了?”张大人先前便同她说过,若是有朝一日朝廷动了招安怀远堂的念头,即便他们不愿,官府与朝廷也会看在先前怀远堂协助剿匪的份上,不予征剿。且不提愿不愿的问题,如今这节骨眼上,自然什么都无变动才是最稳妥的。何况"招安”亦或“征剿”的字眼本身说来便极为可笑。江葭强压下心底的不适,明确表达不愿接受招安的意愿,又道:“正如张大人先前说过的,怀远堂非但没有行过杀烧抢掠等事,反而是协助朝廷剿匪的功臣,一直站在了西南贼寇的对立面,也就谈不上'招安’二字。张大人,您说是吗?”
张大人可不敢说一个“是"字,勉强笑笑。搭在案面上的手甫一移开,细密冷汗便在案面上显露出来。
“这是朝廷的意思……不过你放心,既然你们不愿,朝廷亦不会强求。”江葭端起手边茶盏喝了一口,又问:“大人今日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张大人道无,吩咐衙役送她离去。
目送那女人离去,直至再也看不见人影,他再也维持不住方才的镇定神色,诚惶诚恐地离了座椅,走到屏风前恭敬唤了声:“圣上。”
山水屏风后绕出来一人,腰束金玉带,袍角绣团龙暗纹,龙姿凤采雍容天成的气度令人不敢直视。
见圣上缓步走至方才那女人坐过的位置径直坐下,张大人眼观鼻鼻观心,两眼动也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官靴。
盏盖落在杯沿上,发出细微“咔、嗒"的声音,他恍惚间意识到,圣上拿在手中把玩的正是方才那女人用过的茶盏。
不由惊诧万分。
“官府中是你一直和她打交道?”
冷不丁听得圣上发问,张大人匆忙回过神来,恭敬应是。陈续宗看着杯沿处留下的一小圈红色口脂,眼皮未抬:“这么些时日了,她就是怀远堂堂主,你看不出来?”
张大人如何不明白话间的问罪之意,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匍匐战栗跪地:“微臣失察,请圣上降罪。”
就在他惶恐不安等待降罪的时候,突然听见圣上声音无波的问话:“先前吩咐你去查的事如何了?”
张大人闻言便大松口气。
他哪知道,对方只是不急于在此时发作罢了。朝廷不止一次地下令各地分管户籍的官员严查治下往来人员,皆是一无所获。三年的分别,同他们这些尸位素餐之辈何尝没有干系。是以,东窗事发之际,帝王之怒、雷霆之威亦会波及到他们身上,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回圣上的话,义安寨寨主的确已经身故。三年前,朝廷的剿匪是在八月,实际上,义安寨寨主于九月意外身故。时间间隔太短,彼时负责此事的胥支以为他死于朝廷剿匪之中,便误报上去了。”陈续宗没再说什么,随手搁下茶盏,侧眸往跪地之人的方向无声看了眼便抬步离去。
张大人恭送他离去,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软了手脚地瘫倒在地。在此之前,他压根就想不到,自己这等偏远之地的小官还有面圣的机会。是以圣上性子如何,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