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喜微眯了眼,目光逐渐变为锐利。说些不该说的话,冲撞公主是为一重忌讳,提那女人的死活是为另一重忌讳。两重忌讳都犯了,还妄图求见圣上以得宽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正要转身回去复命时,忽然听得不远处喧哗声又起,常喜眉头紧皱,招来小黄门问道:“方才就听到外头隐约传来争吵声,怎么还不消停?”“外头来了个状似疯癫的人,吵着要见圣上,说是有极为要紧之事,一定要当面见到圣上才说。”
常喜眉头皱得更紧,低声骂道:“圣上岂是他想见就能见的,若是惊扰了圣驾,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大内侍卫都守在这,你们不去把人打一顿扔出宫,任由他在外头吵闹,都是等着脑袋搬家的不成!”小黄门脸色一白。
瞧着对方不经事的模样,常喜叹口气,摆摆手:“罢了,我出去看一眼。”说着便往外头走去。
外头那人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不堪,常喜起初没认出人来。又嫌弃打量了片刻,脚步陡然一顿,哎哟一声:“我说这是谁,原来是曹大监。当真是别来无恙,如今都认不出来了。”
顿了顿,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颇有几分落井下石的快意:“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您要求见圣上,也得看看自个儿如今是什么身份呐。”曹平没理会他,高声喊着"圣上",挣扎着要往御苑内冲。常喜面上的笑渐渐淡了,喝道:“还不把人拿下,堵住他的嘴!若是惊扰了圣驾,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左右侍卫立刻拧了曹平胳膊,将他牢牢制服住,眼疾手快捂了他嘴。常喜心想那厢总该安分老实了,松口气,正要抬步上台阶,突然听得身后传来又踢又撞的声响,吓了一跳,忙折返回去,招呼人把他打一顿扔出宫去。“何事?”
深沉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齐惊,仓皇跪地叩首。不待常喜答话,已被拖到数步距离之外的曹平拼了命地挣脱束缚,连滚带爬跑到圣上面前,噗通跪地,涕泗横流:
“圣上,奴才终于见到您了!”
天知道他这一路有多不易。若非小太监拉了个替死鬼救他,他险些就死在那毒妇手中了。又因路引盘缠等物皆被她的手下收缴了起来,他一路只能躲在旁人的粪车里,忍着作呕的臭味回了京城。好不容易入了宫,却被拦着不能面见圣上,让他险些惨死于乱棍之下。
一路颠沛,个中艰辛,非言语所能述。
跟着圣上回了金銮殿,左右皆被屏退,曹平一边叙述,一边仍在止不住地激动落泪。
他感受得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此时情绪也算不得平静。“当真?”
曹平恨不能指天发誓:“千真万确啊圣上!奴才险些死在那毒……夫人手中了,"说着膝行上前,给他看自己脖颈上的浅淡伤口,“夫人逼奴才交出手中证据时,令她身旁一个唤秋三娘的下属拿刀抵在奴才脖颈处,这就是当时留下的伤囗。”
正欲再添油加醋地说一遍自己当初的经历时,曹平突然听见圣上沉声发问:“下属?”
“是。”
“这么说,她不止一个下属?”
曹平经他这么一提醒,恍然又道:“对了圣上,奴才还有一处忘记同您说了。当初被囚禁在泗城府的时候,奴才发现,夫人同怀远堂的关系很是紧密。”“疑似是…怀远堂堂主的夫人。”
指叩扶手的声音骤然停住。
“你亲眼所见?”
“夫人前来审问奴才的时候,怀远堂堂主也陪伴在侧,奴才听见众人恭敬唤他"堂主’。奴才被关押的那些日子里,不管是亲眼所见还是亲耳所听,都可以确定,他二人情投意合、感情甚笃,譬如……”曹平还待再说,御座那人却已起了身:“好,朕知道了,你做得很好,退下罢。”
这一整日,御前气氛是肉眼可见的凝重压抑,隐有疾风暴雨来临前的意味。当夜,御前指挥使带着一纸奏报连夜奔驰回京。常喜方在殿外送走指挥使,陡然听得殿内传来一声巨响,险些吓得天灵盖都要飞起。陈续宗双掌按撑在御案上,眸色森寒地盯着案上奏报,突然将其猛掼于地。姚方海方才禀道,三年前的那次朝廷剿匪,谢应良没死。既然如今怀远堂的前身是义安寨,那么极有可能,如今的怀远堂堂主还是他,她则做了他的堂主夫人。
先前被她唤过数声的“镇北侯夫人"重新浮现在脑海,不论如何,他们的确是拜了堂入过洞房的夫妻。
好得很呐,原来是早就暗生情愫了。
陈续宗恨怒到想发狂大笑。
三年了,他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们却情投意合、感情甚笃。他将这些听来的传闻放在齿间字字琢磨、句句忖度,沉不见底的眸色急遽变幻,恨怒情绪最后悉数化作凛凛杀意。
一想起两人亲密无间的画面,他就恨不能立刻将那谢贼凌迟处死、碎尸万段、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