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80章
京城杨府。
嘉和县主看着儿子身上的鞭痕，挥退了屋内下人，声音发颤地问道：“娘亲问你，当真是公主打的么？”
杨炳文哭着点点头。
“公主手中恰好拿着乌金马鞭，听了儿子说的话，冲过来就甩了一鞭子。嘉和县主偏过头去，心疼不已，近乎要咬碎了牙关才能忍住喉间的哽咽。她平日骂一句都不舍得的孩子，一朝入宫做了公主的伴读，就要被人鞭笞得皮开肉绽。她简直心如刀绞。
“我素来知晓公主被宠得骄纵跋扈，却不成想这般无法无天。”说着突然自嘲一笑，她父皇就是最大的天，可不就是无法无天了么。也是，那位亲自教养大的孩子，能是什么好性儿的。碰着了天家这对父女，再如何受气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嘉和闭了闭眼，喉间好似堵了块尖锐的骨头一般，咽不下，又吐不出，良久才听见自己扯着沙哑的嗓音问道：“你说了什么惹公主动气的话？”杨炳文支支吾吾开口：“儿子今日下学时碰见了户部尚书家的小公子，同他说了一句话，不想公主听见了，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一鞭子甩在儿子身上。嘉和为他擦拭手心的动作骤然一顿，皱眉问道：“你究竟说了什么话？”“我、我说……公主生母早就死了，不要她了。”嘉和不敢置信地抬头,脸色刹那青白：“你说什么？”杨炳文被娘亲骇惊的问话吓着了，哭得更大声了。嘉和此刻简直要被儿子说的话劈得两目发昏，好一会儿，双目方重新恢复了焦距，惶急地抓着儿子的手往屋外走。
“娘亲现在就带你入宫告罪。待会入宫面见圣上，你跟着娘亲一起跪下，什么话也不要说…”
见儿子还满脸愣怔地趣趄跟着，她情绪近乎崩溃地握住他双肩，厉声问：″听见了吗？”
杨炳文哭着应道：“听见了。”
皇家御苑。
数道箭矢破空声接连响起，锐气冲天。
常喜忙领着奴才们在旁齐声喝彩：“好！公主好箭法！”下一瞬，见公主放了手中皮弓，常喜一面招手示意宫人过来伺候，一面近前躬身问道：“公主，您不是正练得好好的么，如何就不练了呢？”“我累了，不想练了，"宝华就着宫人奉上的温水喝了一口，眼神不断往御苑门口方向瞥去，“今日父皇不来了么？”“圣上方才还在同诸位大臣议事呢，今儿兴许不来了。”宝华闻言，圆圆瞳仁霎时迸发出光彩：“父皇既不来，你也别守在这儿了，快领着人回去。”
常喜哎呦一声，立马摆出副苦哈哈的神色：“公主，这哪成啊，圣上打发奴才过来是陪着您练骑射的。您把奴才们打发走了，等会儿是不是又要偷溜去禽鸟房啊？”
宝华被说中心事，忙摇了摇头。
常喜便笑笑：“公主放心，今儿没有圣上吩咐，奴才哪儿都不去，就守着您一人。”
“常喜你行行好，你一向宽容大度、善解人意，哪像父皇那般铁石心…”“你说谁铁石心肠？”
宝华吓得一个激灵从座椅上弹跳起来，怯生生地喊了声“父皇"。常喜等人亦是一惊，齐刷刷跪了一地。
黄罗伞盖覆下一片厚重阴影，宝华小小一个人影，似雨打过的鹌鹑，被来人高峻威仪的身影尽数笼盖。
“你这个月令人锯掉了宫中三处门槛，朕不同你计较，只是让你练会儿骑射，你倒是同朕计较上了？”
金银线交错的龙袍下摆在她面前停下，陈续宗看她低头敛目的模样，有些头疼，问她：“知错了吗？”
宝华不说话。
哪怕有错也不认错，脾气执拗如犟驴。
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做父亲的先开了口：“南襄使臣前些日子才送来了幼鹿、天马还有孔雀，朕可以命人带你去禽鸟房喂食。”宝华忙抬头问：“真的吗？”
“嗯，说话算话。”
说话的时候，宫人躬身近前通禀，说是嘉和县主带着孩子过来了。陈续宗摆了摆手，继续看向宝华：
“前提是你今日需认真听课。”
“你先前对启蒙太傅有诸多不喜，朕为你换了翰林院的文大人，午后由他为你入宫讲课。若是明日文大人又被你气得要上疏告老还乡，日后你不准再踏入禽鸟房半步。”
圣上仍在同公主说话，话题已从学习转移到了南巡一事，前来通禀的宫人无声候在旁侧，直至父女二人的对话结束，才躬身又问了遍。圣上一边看着公主练习骑射，一边招手示意常喜近前，淡声吩咐了句。常喜领命，转身步出御苑。
嘉和此时双腿早已跪得发麻，一颗心心在嗓子眼里跳了几个来回，正欲出声问询一句，见他来了，心底一喜：“可是圣上……常喜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客套态度：“县主请回吧，圣上今儿不见人。”“只有一句话嘱咐奴才带给您，问县主您可曾听过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说着顿了顿，适时补充了句：“言下之意是，县主您得教养好府中小公子，避免日后酿成大错，否则，届时可就不会有人来同您讲什么皇室的颜面了。嘉和岂能不明白圣上那话的意思，脸色青白几瞬，屈辱难堪到极点。却也只能低垂了头，僵硬叩首：“臣妇……叩谢圣恩。”目送他二人一瘸一拐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