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不置可否,只是拿着不凉不温的木杯清嗅着茶香,神色恬淡。
二人心有灵犀地低头品茶,陈群虽开始不习惯这般,然受到长时间的熏陶,自然能做到有模有样。况且茶外观便觉清新,内品边觉得香醇,细闻便得抚慰,卷览了人文与岁月。
他细品不语,只听见荀彧忽然说道:“世人皆说阿忠至纯至孝,然太公亦评阿正云:‘感情内敛细腻,德行清高自守。’”
“神君为何如此高看我?”陈群放下刚贴近唇边的杯子,好奇道。
“阿正幼时则明君子之交,虽早慧却假意泯于众人。谌公去世,众人皆长长面有戚戚然,然阿正虽不明显于色,却心中有情,一面又尽到了兄长的仁爱义务。”
“文若何须如此大论?人之常情,说多则过。”陈群哑然失笑,他还有些不适应古人动不动便郑重其然,长篇大论的风格。
“我想说,虽人之常情,然并非人人有之。”荀彧继续说道。
“自陛下西宫贩官开始,乱政以及趋炎附势之像尤其多。还有如今宦官曹节、王甫专权,太尉段颖也与其同流合污,残害忠良。王甫养子王吉尤其暴虐,其暴行实在骇人听闻。”
“此事我有所听闻”,陈群点了点头,说道:“如今朝廷使阳球出任司隶校尉。阳球刚直,与京兆尹杨彪一众奏发弹劾王甫、段颎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等人。”
“可是朝廷竟听信曹节谗言,让阳球任卫尉。虽然王甫、段颎等人下狱,然宦官势力仍然强盛,祸害朝政。”荀彧心怀忧思,眉头紧蹙。
陈群安慰他几句,忽抬头望向荀彧头顶上的高树叶。他知道现在的大汉王朝已经不似这棵树一般生机勃勃,而是生满了虫,正在被一点点蚕食。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些话,却不能在现在说出来。
荀彧低声唏嘘道:“想那段颎早年为将骁勇善战,能够身先士卒与与士卒同甘共苦,战功卓著。但他晚年为保全官位,竟然甘愿为宦官党羽。一世英名,毁于一时。”
“文若,此亦乃是人之常情。人之七情六欲,谁也无法避免。只是,贪念可有,却不可走错路。”
“我观此时朝□□败,若能大兴法令,严正惩治,尚且能还一朝清明。”陈群坚定道。
“立法容易,但长时间让上下效行却极难。”陈群继续说道,对于现在的汉王朝来说,皇权的衰败也意味着法律的削弱。
若高堂至江湖没有规绳,那么又用什么来约束臣子和百姓来清正廉明,安分守己呢?
这个时代的士人有太多太过迂腐地推崇儒家仁德,认为以德服民便能治理好国家。却不知道上行下效,仅仅是有德行的人并不是治国跟本。
虽然汉之儒术荟萃百家之长,然用来治国,还不够有力度。陈群这些年长听长辈说起朝政大事,都是唏嘘愤恨的模样,早就深有所感。
荀彧欣然道:“阿正如此见解,文若钦佩。”
陈群叹息一声,只见天色已晚,对着荀彧道:“天已晚,群不便打搅。改日神君身体好些,群再来上访。”
“阿正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