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咳嗽几声,惊动了屋里的人。
“是阿正,外边冷,让他进来烘烘火吧。”陈寔沙哑着声音,猜想是陈群睡不着觉,跑出来。
祖、父二人一个把他搂到怀里,另一个冷着脸责怪他。
屋子里又小又窄,陈寔坐在煤堆前不远处,面前的土坑里烧着今早没用完的碳,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发出噼啪的响声。
陈群望了望回归沉默的陈纪,一时间也不明白他俩为什么要围着炭火发呆。但是从成年人的世界里考虑,极度的焦虑前面,沉默也许也是一种宣泄的方式。
他拿了跟木棍,动手戳里面被捂得严实的木炭,他一边戳一边还想着,一氧化碳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寔看着不安分的小娃儿,那几分低落忽然地消失了不少。他用下巴的胡子扎了扎陈群的额头,此时隔辈更亲的传闻在他们身上也得到了证实。
“祖父为何叹息?”
陈群用手挡住被扎得又疼又痒的额头,睁着与从弟陈忠没什么两样的圆眼,也是格外的惹人怜爱。
他原以为陈寔可能会说“这是祖父和你阿父的事情”,或是默不作声,但是陈寔略沉思一会儿,低声说道:“是今日客人到访的事情。”
“司徒公杨赐?”陈群只听说司徒杨赐来拜访陈寔,故而也这么问了。
陈寔摇了摇头,继续答道:“是昔日孔都尉之子孔融。”
陈群故意作一脸疑惑,“孔融也拜访祖父了吗?”
陈寔摸着他的头,制止住陈纪要抱陈群睡觉的动作,反而把他搂得更近,话也听得更清楚了。
“孔融的兄长孔褒死了。”
朝纲被奸臣霍乱,忠臣重臣的死就如鸿毛一般,几乎日日都有。“孔褒”这个陌生的名字进入脑海的时候,陈群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
陈寔细心地给他解释道:“孔融,你知道。孔褒是孔融的兄长。”
“他为什么会死?”
陈群继续问道。
陈纪长叹一息,打断了祖孙俩连贯的对话,“阿父,阿正也听不懂,何必说与他听?”
“这些事情,他现在也不适合听。”
陈群下意识地看向陈寔,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对方像是一尊石像,动也不动。
陈群于是就说:“是与之前的‘党锢之祸’有关吗?”
陈寔满足了他的好奇心,把他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他。
原来张俭为中常侍侯览所记恨,逃到孔融的兄长孔褒家中。因为孔融年仅十六岁,张俭认为孔融年轻,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处境。
孔融看见张俭处境窘迫,于是好心收留了他。
可惜,后来事情泄漏,自国相以下的人,都秘密的压下此事,张俭得以逃脱,可是孔褒、孔融则被逮捕入狱。
孔融认为收容匿藏张俭的是他,因此他应该获罪。可孔褒自览罪责,朝廷因此处死了孔褒。
今日一早,司徒杨赐拜访陈寔,两人相谈,杨赐道出了内幕。
因为这件事情,陈氏父子也再一次认识到了如今朝政的昏暗。今日相望无言,也许也是因为这种现象令人麻木了。
陈群不欲多说什么了,却听许久不愿作声的陈纪道:“士人不愿出仕,多是怕累及宗族,我想季方应是与我一般。”
此话陈群今日已经在陈谌那一道听过了,故只觉得惊奇。
“阿正听得懂,”陈寔打断了陈纪想要继续说的话,一家人,都有着共同的理念,说太多,反而觉得伤感。
陈群抬头时恰好对上陈纪清亮的目光,对方下颚弧度优美,此时朝着他缓缓勾起唇角。
“是我忘了。反而叫他藏拙。”
陈寔笑着从身边拿来已经灌满了水的炊炉,三脚架跛着只脚,却架得稳稳当当。
陈群被陈纪抱着送回到原来的小卧房里,叮嘱他夜里凉,勿要到处乱跑。
陈群想,夜里凉,可屋里暖,是这个名叫“陈”的屋子,纵然彻天彻地的寒冷,也无法凉了心。
乱世之前,哪有不下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