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他从梦中惊醒,一双大手拽着他不由分说地往外狂奔。
“哥哥!”小小的身躯只披着单薄的衣衫,两条小腿吃力地迈着步子。
“快跑,不然就来不及了!”哥哥回头大叫道,漫天的火光映在他黑沉的眸子里,脖子上的吊坠反着血一样的红光。
大手牵着小手飞奔在滚滚黑烟之中,烧焦的草叶如黑蝴蝶一般上下翻飞。
不知跑了多久,那只大手突然一僵,步子也慢了下来,小小的身躯在疑惑间抬头一看,不远处一个肥胖圆硕的身影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那人见到气喘吁吁的兄弟俩,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那样子,仿佛是伺机而动的野兽对着终于踏入陷阱的猎物志得意满地亮出了獠牙。
“哥哥?”小小的身躯不自觉地颤抖着,他抬头望向身旁瘦高的身影,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睛里满是他当时不能理解的神情。
他晃了晃手臂,可是哥哥却毫无反应,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呛人的糊味被黑烟翻卷着重重拍在脸上,眼泪和鼻涕喷涌而出,模糊的视线中,哥哥终于动了一下,他转过头,清瘦的脸上充满了和年龄不符的决绝:
“记得额吉说我们的吊坠有什么用吗?”
“?”他讶异地摇了摇头,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你从今往后一定要记住了,”哥哥缓缓蹲了下来,一字一句说道:“它能护佑我们心意相通、一生平安。”
“记住了吗?”
他点点头,一阵浓烟卷着草叶扑面而来,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好,”哥哥点点头,说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也记住了:等下我数三二一,你和我分头跑开,对面那个人应该会来追我,但是你不要怕,不论你听到什么,千万不要回头,要一直一直往前跑,跑到你再也跑不动的时候,也要继续往前跑。”
“不,我们不能分开!”小小的身躯爆发出一声惊天的叫喊,他茫然而奋力地摇摇头,双手死死地抓住哥哥的衣袖。
刷地一下,哥哥狠狠地甩掉他的手。
“你听我说,这个吊坠会将我们紧紧相连,即使隔着天涯海角,我们终将会找到彼此。”
“不!我不要和你隔着天涯海角,哥哥!哥哥!”
“三!”
“不!”
“二!”
“哥哥!”
“你若不按我说的做,我就一辈子都不去找你了!一!”
“哥哥!!”
话音刚落,他的身子被猛推了一下,下一瞬,哥哥瘦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滚滚浓烟之中。
“啊!!!”他凄厉地大叫一声,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后来,他终于迈开如灌了铅的双腿,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出去,那人也果然如哥哥所料并没有朝他扑来。
滚滚黑烟如刀一般刺进肺部,当他跑到全身痉挛时,狂风中他仿佛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没有遵守约定,还是回了头。
滚滚黑烟翻腾而上,血灰色的天空中,一轮澄黄的满月悬在半空,诡异而静谧。
阿不花那一定就是在那天晚上拿到另一个小狼牙吊坠的。小满心想。他把吊坠给安凌看过,所以她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早晚有一天,他要亲手杀了阿不花那。
他要将他碎尸万段。
想到这儿,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内心腾然升起——不共戴天的仇人此刻就在额勒城,可是他却束手无策。
因为他太弱小了。
弱小到连一个南国女子都打不过。
弱小到让那个南国女人哄骗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弱小到他的胸腔明明因填满了愤恨而要炸开了,可他还是无可抑制地想要亲吻那冰凉的薄唇,想要一把将细瘦的腰肢拥入怀中。
寒凉的晚风打着旋儿扫过街头巷尾,小满裹紧了衣服,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街角躺了下来。
坚硬冰凉的路面硌着他的后背,翻身数次后他依然难以入睡。
紧接着,毫无征兆地,他轻声叫了出来:
“安凌。”
这一叫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寂静难耐的深夜,似乎叫一叫她的名字,身上就会暖和一些。
于是他又想起了那一吻。她的嘴唇是那么冰凉,她的玉齿坚硬如冰。
可是一切都比不上当他把她推开时,她眼神里那透着绝望的寒凉。
这样挺好,他心想,这就是唇亡齿寒。
因为他才是她世界里唯一的温暖,现在他要把这份温暖带走。